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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每一年的秋闱后,名列桂榜的读书人为了次年在贡院举行的春闱会试,都会提前赶往京都,这些仰望琼楼玉殿的书生学子大多又是出自寒门,这样一来,京都南郊有一条僻静的老巷成为大多数人落脚的地方,这里就是名副其实的举人巷。
永历二十三年夏,来自落城的小侯爷走进了举人巷二十一号小院。
这是一间简陋到极点的小院,里面是一口枯井和两间落了一地碎瓦的老屋,阴暗的角落里结满了蛛丝,一人多高的黄泥墙,破败的墙根下布满了青苔,如果不是一棵老树枯萎的虬枝,东边的这面院墙似乎随时可能坍塌,江南道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不得不亲自动手,丰衣足食,几乎忙活了一整天,总算让这里成为勉强可以住人的地方。
黄昏的时候,摇摇欲坠的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白天里刚刚收了租金的唐老爷大腹便便地走了进来,一双眼睛骨碌碌地扫了一圈小院,生怕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似的,最后,目光停留在了满脸胡渣的青年身上:“小李,我这里可是出过探花的地方,要爱惜,能不动的尽量别动。”
有些憔悴的公子哥连连点头,心中却把唐老爷的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了个遍,这破屋……还有不能动的地方?
唐老爷子很满意青年的态度,于是,朝着东面的院墙噜了噜嘴,告诫道:“我来是给你提个醒,这院子的隔壁,住着位老醉鬼,精神方面……有些小问题,遇到他最好躲着点。”
李浪恨不得一脚踹在对方油腻的肚子上,付租子的时候,是谁吹嘘着说这里僻静,不会有人打扰的。
“对了,我再多一句嘴,没事就少出门,你面生,南郊这个地界……混混多。”唐老爷扭着一身赘肉,走了回过场,又离开了。
从举人巷走出来的唐老爷,穿过一座拱桥,七拐八弯后,屁颠颠地回到了自己的老宅中。
一个满身酒气,明显酒色过度的锦袍公子连忙迎来上来,堆着笑,问道:“爹,是不是来了盘新菜?”
唐仁德眼睛里冒出精光,道:“看模样,算是个考究的人,家境应该还不错。”
锦袍公子抽搐了下嘴角,喜不自禁道:“那就好,和秋闱后的那些穷酸书生比,这回总算见到了荤。”
“德性!”唐仁德瞪了一眼,很不满这个儿子总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嘴脸,接着说道,“通知一下猴子他们,这一次不要猴急,过几天再行动,免得又惊动了昭狱的人。”
锦袍公子听到“昭狱”两个字,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竟然驱散了几分酒意。
举人巷二十一号院子里,李浪一个头两个大,抵达京都的前一天,离山的培元根法,抱朴终于大成,三十三窍金光熠熠,朵朵金莲花开十二品,天地元气化作涓涓细流被引入窍穴,经过浸润和蓄养,最终汇聚在神渊的……
可惜,只有一滴。
干涸的神渊下了一滴雨,会有什么结果?简单来说,就是冒了一个小泡,至于涌泉……差了十万八千里,都知道瓜熟蒂落才好吃,问题是,在这之前会不会被“渴”死。
饶是公子心性坚韧,依然忍不住骂几句娘,除此之外,神识有好几次试图靠近净离火,每一次李浪都觉得自己死过一回,好在第二天并没有什么大碍,反而还会多出一丝通明的感觉,总之,很奇妙。
第二天,李浪起了个早,今天他要完成来到京都的第一个任务,去见一见多年未见的小姑。
永历十二年,定国侯唯一的妹妹李承婉出阁,嫁给了时任都察院都事的赵长宁,时过境迁,当初的七品小官,现在已经升任文华殿大学士,官至五品,不到不惑的年纪,加上中书的名头,可以说赵长宁的前途不可限量。
永历二十一年末,赵长宁进入中书调任大学士,因此,位于城东的府邸算是新宅,和京都雕梁画栋的豪阀相比,赵大学士的府邸要低调许多,这也是中书内阁里的老人最看重赵长宁的地方:为官勤勉,为人低调。
李浪并没有花很长的时间,便打听到了这位朝堂新贵的府邸所在,站在朱门前的李浪心思如潮涌,轻轻扣响了门上的铜环,开门的下人听到“定国侯”三个字,赶紧一溜烟小跑着进去报信,时间不长,管家模样的中年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还没走近就躬身垂行礼道:“赵府管事刘松仁,拜见小侯爷。”
李浪暼了一眼回廊,满脸不悦地问道:“怎么不见我小姑?”
刘松仁顿时面露悲怆,叹了一口气后支支吾吾道:“小侯爷刚到京都有所不知,夫人她……今年开春的时候,跟着老爷去隐龙山狩猎……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来自江南的公子哥如坠冰窖,脚下如同灌了铅似的,生生顿足,一双眼睛狠狠盯着管家。
刘松仁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不敢直视,京都也偶有传闻,江南道的这位纨绔就是一个混世魔王,杀人放火如同儿戏一般,于是,老管家忙不迭地解释道:“小侯爷息怒,夫人如今已经伤无大碍,只是……有些失忆的症状,宫中的太医也出了方子,正在疗养中。”
李浪稍稍松了一口气:“带我去见她。”
刘松仁弯着腰,大气不敢喘,回廊上跟着过来的下人自觉地让开一条路。
“并不是奴才要有意隐瞒,实在是落城路途遥远,夫人去病如抽丝,怕递了消息,万一……惊扰了老侯爷,所以,老爷本来准备等夫人的身子骨再好一点,再差人捎个信回去……”
曲径通幽的后院,两三个丫鬟正莺莺燕语,堂前摆放着一张花椅,花椅上的中年宫装美妇眉眼如黛,只是痴痴地望着敞亮的天空。
落城的小侯爷悄悄走上前,从背后轻轻蒙住宫装美妇的双眼,动作轻熟一如从前,只是这一回,江南出了名的扫眉才人……出奇的安静,李浪低下头抚弄青丝,一眼望十年。
“李浪,大哥给你取的名俗了点,小姑我再送给你一个字吧,就叫……自在,自由自在,李自在怎么样。”坐在秋千上的少女荡着双足,笑嘻嘻说道。
蹲在沙地里的小屁孩,睁着圆圆的眼睛,懵懂地问道:“为什么不叫李自由?”
少女附下身,刮了一下小男孩的鼻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将来是要做侯爷的,候门深似海,以后,自由应该不缺的。”
“……”
时间过得真快,当年的少女已为人妇,玩沙的男孩也渐渐长大,李浪回过神,轻轻拍了拍美妇的肩膀,瞳孔渐渐收缩,然后一脚踹在刘松仁的小腹上。
四周的丫鬟仆人吓得失声惊叫,很快又噤若寒蝉。
“狗日奴才,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大碍?”李浪满眼凶光,又狠狠补跺了一脚,蜷缩在地上的大管事出一声惨嚎,当场就断了两根肋骨。
江南出了名的的混世魔王哪里肯放过,弯下腰挥拳如挥锤,一拳接着一拳砸出,可怜的刘松仁头颅紧贴着冰凉的地面,满脸开花,挨了两三下便昏死了过去。
就在此时,后院大堂的雕镂窗门被掀开了一道缝,一颗粉雕玉琢的小脑袋探了出来,然后,又见了鬼似的缩了回去。
李小侯爷站直了身子,勾了勾手指,许久后,小男孩哆哆嗦嗦地走了出来,被一名丫鬟赶紧抱住,颤抖说道:“小……小侯爷,这是……”
李浪翘起嘴角,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紧紧抱住丫鬟的大腿,壮着胆嘟嘴道:“我叫……赵……落……镜。”
江南最出名的纨绔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看仍在呆的美妇,只觉得眼角有些微微涩。
永历二十三年夏,独自北上的定国侯小侯爷,在入京的第二天,便打伤了赵府的大管事,带走了赵大学士的小公子,京都沸腾,朝野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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