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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女不容君（第1页）

举人巷的小院中，月光洒下了一地的凉白，精瘦的汉子浑身颤抖，两个伙伴安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生死不知，坐在枯井边的公子翘起了二郎腿，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只不过，原属于矮小汉子的匕已经到了他的手里。

何时出的手？怎么出的手？汉子生出一种见了鬼的感觉，他只看见两个伙伴先后冲了出去，然后……先后倒下。

李浪晃了晃匕，想起矮小汉子冲过来时的表情，和那双颤颤巍巍的手，不禁笑了笑。

精瘦的汉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公子饶了他们俩，我可以给公子做狗！”

李浪望着他，漫不经心问道：“就算你做一世狗，也只能救一个人，想一想，他们俩个谁走谁留？”

汉子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连滚带爬地摸向公子的衣角，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嘴角流露出的狰狞，他打算用尽拼死一博的勇气和力气，将面前的这尊煞神撞进枯井。

抬头、沉肩、蹬地、前冲，四个步骤合成一个动作于刹那之间完成，所取得的效果……是瞬间倒下，看似人畜无害的公子一只脚踏在他的肩膀上，不动如山。

精瘦汉子喘气如牛，面露狰狞笑道：“请……公子……赏个痛快。”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李浪叹息一声卸去脚力，起身拍了拍屁股，挪开步走向老屋，边走边道，“你们几个，待会滚出去的时候把门给我带上，不要吵着屋里的娃。”

精瘦的汉子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压着嗓子道：“公子……老大，我叫候小亮，以后就是你的狗。”

已经过了子时，距离举人巷不远的老宅里，唐仁德只觉得今夜的蛙叫声特别吵闹，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眠，索性下了床弄了张藤椅，躺在露天的大院里摇起了蒲扇。

西厢房传出吱呀吱呀的关门声，唐仁德扭头望去，月光下，一名娇小的婢女蹑手蹑脚地走出厢房，头凌乱，衣衫不整，脸上依稀还挂着颠鸾倒凤后红晕。

唐老爷顺手抄起脚下的布墩一把扔了过去，只是这一下既没有准头，也差了不少力道，刚刚做了亏心事的婢女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掩面啜泣。

唐仁德喘着粗气，戳指骂道：“小贱人，有这样的手段不去做个窑姐简直是可惜了。”

婢女不住地磕头哭泣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唐仁德望着忽然明亮的窗户，开口骂道：“小畜牲，还不滚出来。”

真正算得上游手好闲的公子不慌不忙地出了厢房，先是惬意地瞄了一眼跪在地上哽咽的婢女，然后，朝着唐仁德嬉笑道：“爹，犯得着嘛，不过是一个下人。”

唐仁德怒气更甚：“老子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废物，这两年的秋闱，老子砸进去了多少银子，还有多少家底够你败的？你能把寻花问柳的精力抽出十分之一花在用功上，你那位……势利眼的哥哥也不至于有家不回？”

公子负气嘟哝道：“一码事归一码事，再说你也知道他势利眼了。”

唐仁德被这个不孝子气得浑身抖，四下张望，恨不得捡起一把刀狠狠砍过去，见势不妙的公子立刻变了口气，道：“爹，就算我再无用，也知道孝敬您老吧。”

“你是指着老子养着你吧。”唐仁德瞪眼道，“从明天开始断了你的口粮，还有这个喜欢吃腿儿饭贱婢，卖去做个苦窑，正好物尽其用。”

地上的婢女以膝代足，连忙伏地而行，一把拽住公子衣角，凄苦哀求道：“公子救我……”

当爹的动了真火，只求自保的公子此时再也没有了刚才春宵一刻的柔情，就势一脚踹了过去：“骚货，给我滚。”

勉强能算得上南郊大户的唐家院子，几名下人早就被动静惊醒，遇到这种见不得人的家丑，谁都不会傻到去触了唐老爷的霉头，于是都缩在柴房里听墙根。

一家之主唐仁德，坐拥两房，分别产下一子，长房前年过得世，唐老爷一路烧香拜佛，总算为遗长子唐明举谋了一份京都守备下辖的百夫长官差，然后，便将更多的心思用在了宠溺的唐明理身上……

只不过，这个唐明理实在是没有一点明理的样子，难怪唐仁德一脸的怒其不争，恨铁不成钢的火气。

“爹，说句实话，你儿子实在不是读书的那块料，要不然……你再活动活动，替我也谋一份官差得了。”唐明理谄媚道。

唐仁德嗤之以鼻：“你当老子是吏部的尚书，还是京都的府尹，实话告诉你，你哥能当上百夫长，有几分他娘家人的薄面在里面，至于你……有这样的好娘嘛。”

唐明理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刚要开口，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院门哐当一声被踢开，月光下，候小亮三人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唐仁德火冒三丈，怒吼道：“你们这是搞什么？”

候小亮望着天上的月亮，眼睛里冒出冷光：“都这么晚了，唐老爷还没有歇息，不就是在等我们的捷报吗？”

唐仁德不自觉地想起了举人巷里祖上留下的那两间老屋，还有那个外乡青年，于是问道：“出了什么事？”

“狗日的老杂毛，你自己活腻歪了就算了，差点搭上咱哥几个的命。”候小亮一屁股坐在唐老爷刚刚躺着的藤椅上，一脸惬意道，“先给我砸，狠狠地砸。”

举人巷里如见天人的两名汉子终于有了泄的地方，呵呵一笑冲向院落里的屋子，唐老爷张着嘴巴，唐明理下意识地退在一边，但嘴上却不饶人：“你们敢……我哥……是京都守备的百夫长。”

候小亮眼睛一亮，瞥向畏畏缩缩的唐明理，不自觉地又想起了枯井边身披月华的公子，于是，流露出一脸的鄙视道：“奶奶个腿的，同样是公子，差距怎么就这么大，你他娘的现在想起你哥了，哪个哥？是你平时嘴里说得那个有家不敢回的怂包，还是你做了家主会在族谱除名的憨货？”

唐仁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得浑身抖，此时，屋子里响起了老妇人哭天喊地的叫骂声，唐仁德的二房夫人顿胸垂足，木架被推倒，桌椅被掀翻，各种瓷器玉瓶碎了一地，几个老态龙钟的下人迫不得已地出了柴房，也只能当一回观客，唐家在南郊勉强是大户，但离富贵二字还差得很远，更不要说能豢养出几条像样的家犬了。

蜷缩在墙角的婢女瑟瑟起身，望着唐明理的眼神有无尽的狠毒，候小亮恰好看在眼里，于是，挥了挥手，咧嘴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低下头，声音哽咽：“奴婢叫虞小兰。”

候小亮望向唐仁德，笑道：“唐老爷，按理说，咱们应该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些年在举人巷的老宅上，都是靠兄弟们出的力，但没少给你拉篇子吧，但这一回，兄弟几个的命差点折在那里，这笔账你说说该怎么算。”

唐仁德轻轻哼了一声，默不作声。

候小亮弯下腰，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咱们这些年的勾当只要随随便便捅出去一两件，我看……不要说官府，南郊这一带你怕是很难立足了，当然了，如果你这个两房大老爷无所谓，那我这个泼皮就更无所谓了，所以，不要想着拿你的百夫长儿子来吓唬我，搞不好，会影响他的仕途的。”

唐仁德只觉得手脚冰凉，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姓候的，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不过分，一点也不过分。”候小亮呵呵一笑，道，“我要你举人巷老宅的地契，还有……把这丫头的身契也给我拿出来。”

唐仁德睚眦欲裂，冷冷道：“你在做梦！”

候小亮怔了怔，只闻耳边痴痴一声笑，眼睛红肿的婢女在沉默中走进了柴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剪刀，她眼神空洞，如有魔障，淡淡地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唐仁德，然后目光转向寒毛卓竖的唐明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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