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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离开水江村,江姜这是第二次向外人述说起自己一家的遭遇。第一次是向周掌柜推销花椒,去他家里送礼,为了博取同情,向田氏透露了家里的困境。
毕竟是外地人,又是被赶出家族,没任何背景,无人撑腰,一家子妇孺儿童的,万一被有心人盯上了,可能再次遭遇欺凌。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欺软怕硬。
这次江姜敢主动提起过往的遭遇,因为江启已经成为秀才,跨越了社会阶层。
秀才见官不用下跪;可以免除徭役和赋税;家里可以养奴婢,普通百姓家里再富有,也不能买卖奴婢;还可以纳小妾,但有数量限制,比如秀才可以纳一个小妾,举人可以纳两个,五品及以上官员才可以纳四个;秀才可以不和平民百姓打招呼,但平民看见秀才要以礼相待,去吃席时,秀才不与平民同桌,而是和族长、官员同桌。
众人见这家人无论吃穿用度还是言谈举止,都过普通人的水平,都以为孟氏的夫家或娘家,给予了大力支持,没想到是孤儿寡母艰难地拼出一条路来。
一个吴姓的绣娘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是吧,不靠夫家娘家,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孩子,也是能过好日子的吧?”
吴绣娘凭着精湛的绣艺,嫁给了现在的丈夫。成亲后,她依然没日没夜地刺绣,赚的钱,大部分用来供她丈夫读书。丈夫也很有出息,夜以继日地用功读书,几年后通过府试,成为秀才。
吴绣娘本以为自己熬出头了,可以跟着享享福,不成想好日子才过了一个月,丈夫却纳了个小妾。原本吴绣娘接接绣活,丈夫给东家做账房,家里又能免除赋税,小康生活指日可待。可自从家里多了个小妾,小妾又生了个儿子,平白多了两个人,赚的钱也只够勉强支付日常开支。
吴绣娘过惯了苦日子,她不怕吃生活的苦,她气的是婆婆丈夫不仅不向着她,还由着小妾挑衅,要求她大度。因为吴绣娘生的是两个女儿,小妾生了一个儿子。吴绣娘当然容不下一个小妾在她面前蹬鼻子上脸,可每每争吵,丈夫都偏向小妾,近来还对她动手。她心里憋屈,但又不敢和离。
“若是和离,你能把你的两个女儿带走吗?你婆家不肯让你带走女儿,甚至不让你见她们一面,你也无可奈何。你舍得从此以后再也看不到女儿吗?
和离后,你分不到田地房子,将一无所有。我爹去世后,明明留下二十几亩田地和一个院子,原本生活不成问题,却遭到族人驱赶和抢夺。就算你婆家厚道,和离后给你留下安身立命的钱财或者田地,也很可能被人抢了去。
你不想依附于人,想自食其力,有这种志愿是好的,有骨气,但离了后如何生活?先要解决生存的问题。”江姜的目光,从女工们脸上一一扫过,平静地说。
众人闻言,不由得难过起来。被家暴被虐待的时候,丈夫拿着自己赚的血汗钱去逛青楼的时候,生了女儿被要求卖掉的时候,甚至自己生病不但得不到医治,还有可能因不能侍奉公婆而被休……不是不想离,而是只能依靠男人活着,婚前从夫,夫死从子。
吴绣娘拭去眼角的泪水,声音哽咽:“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摊上这么个没良心的,这辈子怎么熬啊。”
江姜叹了口气,说:“了工钱,别都交上去了,自己存点私房钱吧,应急的时候用。”除此之外,江姜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更无法改变封建社会对女性的压迫。
大环境是这般残酷,自己若不是有系统傍身,若不是有来自几百年后的见识,也只能苟且偷生,抵抗不了的。
江姜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让大家都散了,各做各的活计。
后来,冯良星趁江启去学院上学,他又来过两回。第一回被王婆子泼的水溅到身上,又被江姜扫了一身灰,衣服灰一块黄一块的,邋里邋遢地走了。
第二回冯良星又在院子前喊“江姜,别躲在里面不好意思,都这么熟了。我大老远地过来,你出来见一面也好啊”。
院子里十来个女子,悄悄地准备好了武器。有的拿尺子,有的提着桶水,还有拿扫帚、木棍、扁担的。她们蹑手蹑脚地来到院门前,王婆子猛地把门打开,“哗啦”一下大伙全都冲出去。
那日下午,巷子里许多人都看见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子在前面狂奔,他后面跟着十来个女子举着各种工具,一面跑一面大喊“冯良星,你的良心被狗吃啦”“我打你个没良心的”,乱哄哄的好不热闹。
冯良星自诩是读书人,从不下地干农活,平时也不锻炼身体,自己把自己娇惯得细皮嫩肉的,跑几步就累了。无奈后面跟着一帮母夜叉,不跑的话,必定会打他个半死,他只得逃命似的往前跑。
江夏雁蓉坐在马车里,她拉开窗帘的一角望去,冯良星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狼狈不堪。她皱眉道:“真是个窝囊废。”
“像之前一样,吩咐那些个婆子姑子们,将谣言传播出去。”江夏雁蓉对戴菊交代道。
“已经吩咐过了。”戴菊轻笑道,“雪衣阁开业那日,她们也都会去观看的。”
“开业那日,孔衡的亲朋好友们,也都会去捧场,庆祝开业大吉。让大家都看看他选的人是什么货色。”江夏雁蓉也笑了,轻蔑地道,“一个区区村姑,孔衡居然拿她跟我并为一谈。哼,他让我不高兴,我就让大家都不痛快。”
冯良星故意来院子前喧嚣,原本就只是附近的几户人家和女工们,知晓他曾与江姜退婚一事。若不是江夏雁蓉在背后操纵,花了些零碎银子给喜欢议人是非的妇人们散播谣言,眼下也不至于闹得众人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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