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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舜华年幼时被陈氏苛待,能想到的只有告诉她的父亲乞求帮助,然而颜尚书却说她中伤继母为女不孝且不忌口舌。为着孝道,她动不得陈氏,只好自家想法子敲打家中那些狗仗人势的下人。因不喜陈氏,她便只待在自家所住的院子里,成了别人眼中既不去晨昏定省、家里的宴会也从不轻易去的孤僻性子。她除开和颜舜英一道儿去女学的时候儿,大都待在自家院子里,或是研读她母亲杜氏留下的书籍,或是自家打打棋谱,又或是抚会子杜氏的桐木琴。
颜舜华也曾试过颜尚书,看他是否会为她哪怕只说一句话。每次得遇相同境遇之时,她皆会如今日这般试探。而每一次的了局皆与今日无二,颜尚书从来都只当不知道。她只能,凭一己之力化险为夷。
外边儿的车夫驾着马车,刘四妈也时不时地和车里的丫头并颜舜华说些脂粉钗环的事。哪个铺子的钗子好看又便宜、哪个行里的布料最是轻薄质地佳、哪种扇子配甚么衣裳讨人喜欢等话儿,听得颜舜华暗地里只皱着眉头,面上却要装作甚么都不大懂的乡巴佬模样儿。
待到马车行至苏州城外一里地之时,颜舜华趁刘四妈和丫头不注意时将手掌心掐出的血往脖子上一捂,眼睛一翻倒在坐榻下喊道:“你为甚要杀我?”话音刚落她就半翻着眼一动不动了。
马车骤然停下,外边儿“咚”的一声不知传来个什么声响。刘四妈和那丫头看颜舜华一手捂住脖子指缝间滴出血来,血并不多,便知道颜舜华晓得了她们是做甚的,都蹲下身去拉颜舜华的手。就在刘四妈靠近之时,颜舜华将从单大家顺的拿把带着熊二血迹的剪子扎进刘四妈的肩膀并坐起身子一脚踩在刘四妈脖子上不叫她起来。丫头登时吓得花容失色。看着颜舜华手中的剪子她并不敢靠近,只是张大嘴要喊。颜舜华在她嘴张开之时就将从刘四妈手里抢过来揉成一团的绢子塞进她的嘴里,并用剪子抵着她的脖子:“下去。剪子可不长眼睛!”
刘四妈呜呜地叫着,外边儿的车夫撩起帘子时颜舜华手中的剪子移开,左手一送把丫头推向车夫的怀里。她本想在那丫鬟被推向车夫身上挡住车夫的眼睛时,将两个人都推倒那一瞬下车逃走。哪知车夫见丫头被推出来时嫌恶地皱了皱眉头一侧身,便叫丫鬟摔到地上“唉哟”惨叫一声。
颜舜华心中登时打起鼓来,只料到不好,忙蹲下身子将剪子抵在刘四妈脖子上,眼中眸色冷冷,声音冰得像要把人冻住一般:“叫他走开,要是他靠近马车一步,要你的命。”
踩在刘四妈脖子上的脚一松,疼得眼泪鼻涕流个不住的刘四妈还来不及哭爹喊娘,立马照颜舜华所说喊道:“下去!快些下去走开些!”
颜舜华颜舜华胡乱用些脚底泥巴抹了把脸,撩起车帘,见外边儿一个人站着里车子远了些儿,把刘四妈头上滑落的两根银簪胡乱扔在她怀里,并把她身上的进城文书搜出来,才将她也推下车。
待她在马车外坐定执着马鞭要赶车时,才见地上的人除开刘四妈和那个丫头,还有那个体格健壮的车夫。只是刘四妈和那个丫头醒着,而车夫则晕倒在地。
而马车旁立着个约摸六尺高的男儿:头戴草帽,身着玄青色直裰,脚踩细结底陈桥鞋儿。腰间别着一把一尺半来长的剑,剑柄被他一手按住。嘴唇轻抿,剑眉如画。英武挺拔,五官端正。
颜舜华一愣,唇一抿,眸中神色冷清。她打量了一番车边的男人,心里掂掇思量了一回,靠住马车问道:“多谢官人放倒车夫。不知道官人从何处来?为何到了这里?”
此地并不是个有多少人烟的地儿。抬眼望去可见沉甸甸的金色稻穗,也有路边儿不大起眼的各色野花儿和杂草。不远处还有潺湲的溪水、平铺的小桥。周遭知了的叫声,即便是在白天也响亮得紧。
☆、菩提有心
那人一双点漆双目含笑,扬唇道:“你这话问得好没道理!不是你在车里喊有人杀你?现下倒来问我。眼下看来,你自家虽说要多费些事,倒也无需我出手相助。”
颜舜华一双眼只盯着那人,瞧见他并没甚恶意,且眉目清朗气质磊落,方才道了个万福道:“我瞧官人也是个略有身家的人,家中必定有个小富贵。怎地一个人在这外头?咱们不把暗话说来,只消做个明白人明明白白地兜个底如何?”
那人听见这话点头道:“你也是个明白人。只是此地不宜久留,先将此人送官再详叙?”
颜舜华把眉头一皱道:“这事我倒是不好出面得。他们被我扎伤,见了官我亦无好果子吃。还是有劳官人。”
说罢她自下了车,由得那人将老鸨刘四妈、小丫头并那龟公妆做的车夫一一绑了扔进马车去。颜舜华则将头发弄得乱了些,又往脸上拍两层灰,方才和那人一道坐在马车外边儿赶车。
他们一行驱车一行说话。那人道:“你倒不消害怕的。我本是客居旅邸的客商,前几日遇见一个老实后生苦恋刘四妈楼中的姐儿又不得银钱赎身,方才听得他说刘四妈如何买进粉头的勾当。我进去找着那几个不情愿的妇人,打听清楚明白了才知道还有个甚么单大熊二的。”他说到此间一笑,揶揄颜舜华道:“本来看着她们出城,只说又有妇人要叫她们暗害了,故听见你喊‘杀我’二字我即刻就出来了,哪里晓得这原是你的计策。”
颜舜华见他说话直,一点弯子不绕的,自家也没甚好遮遮掩掩的,只笑道:“不叫她们吃点苦头,难道白叫她们得了便宜不成?这般害人的勾当,不知害了多少良家妇女。只恨我身为女子,力单势薄,唯有保全自己全身而退,难叫她们吃个大大的苦头!”
二人一行说一行赶着马车,进城后将马车驱往官府,却又都不路面。颜舜华在外坐着,那人一手提着一个飞檐走壁,不消片刻便进得官府的墙内。待将三人都扔进去府衙去后,有把颜舜华整理后写出的几人罪行的状子塞在几人身上,再留书一封,言县官若不赶紧办了此案就将他某日曾去青、楼吃花酒的事告诉其夫人。
自奸臣当道以来,上行下效,收受贿赂卖官鬻爵本是平常之事。苏州城内的县官对什么绩效考核全不放在心上,横竖上边儿有人罩着不叫他烦心。是以他每每喜欢巧立名目,动不动便敲那些个富户几笔钱财什么的都不是个事儿。唯有一点,这个县官夫人虽说花容已是半老,却极是厉害,叫县官好是害怕。每每县官夫人说一,他绝不敢说二。若是说了那就是一顿耳巴子。是以他便有一二和其夫人意见不一处,也只能委婉说知,还得连笑带哄。若是叫其夫人知道他曾和同僚去吃了花酒,虽说没做得什么,却也够他夫人将他胡子都揪掉赶他睡三个月的书房了。
这个县官虽说有些贪又是个惧内的,但也为城里的百姓做过几件实事。是以看见那三个被绑得像粽子一般的蠢物时,把状子看了一番,又将那封要挟他的信读罢,叹了口气立马遣了衙差前去单大家拿人。衙差见单大家家徒四壁,没甚油水,也就不到处翻检,只押着他去捉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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