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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看起来有些累。”从电影院出来,白小彤对身边只顾低头走路的李森林说。
“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李森林抬头转过身子,食指打弯,刮了刮白小彤的鼻子。
“这不难看出来,两个人通电话,一方多半能感觉出来另一方心情怎样或者是笑脸还是哭脸。况且我们此时正面对面。”白小彤耸耸肩,挑起眉毛说,“现在,你一定也能感觉出我这个表情有敷衍和无奈的成分。”
“嗯……也许吧。”李森林28年的生活经验早有定论:大多数女人比男人更敏感,更有洞察力。白小彤此时此刻正在印证这一点。“我今天是有些累,本来以为爬山会很顺利,没想到小路比预想的难走……。”李森林说到这里闭上了嘴,刚移开一秒钟的目光又迅速回到了白小彤眼睛上。
“你走的小路?!”白小彤皮肤白皙光滑,即使此刻皱眉,也只能看到细黑的眉毛位置在变化,而眉毛周围的皮肤几乎没什么褶皱。“多危险哪!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李森林上一句话说出口就后悔了,他不是不想告诉白小彤事件真相,而是怕女友担心,于是他只能做很多人遇到类似情况都会做的事:省略掉让人担心的部分或者编个善意的谎言。
“小路并不算危险,我快到山顶时还碰见了两个朋友,我们一起下的山。哦,在山下我们多聊了会儿天。”李森
林说。他尽量简短讲述上午爬山的经历。
白小彤看着李森林,美丽的会说话的眼睛释放着信号,有嗔怪也有担心。两人相处相爱三年多,白小彤一直支持李森林爬山的爱好,但她无法陪他一起爬山,因为恐高。
“好好的大路你不走,走什么小路……你得答应我,以后登界山,再也不走小路了。”白小彤盯着李森林的眼睛。
“嗯。”李森林回应。
“嗯是什么意思,答应还是不答应?!”白小彤追问。
“嗯就是……就是答应的意思,好啦好啦,我答应还不成吗?”李森林拉起女友的手,把脸凑近,缩鼻挤眼做出鬼脸。“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李森林说。
“怎么还带谈条件的,李森林同学胆大了啊,你说说,我听听。”白小彤撇撇嘴。
“今天晚饭你得陪我去吃白小姐蜜汁烤鱼。”李森林说。
白小彤笑出了声:“我就知道你是个坏人,还等什么,走吧。”
白小姐蜜汁烤鱼是白小彤最爱去的饭馆,两人也是在那里吃饭时相识的。
晚饭后,李森林把白小彤送回家,然后打车回了自己家。白小彤25岁,和父母一起住,家里管得严,不让在外过夜。年轻人都爱玩,荷尔蒙也旺盛,可无论两人怎么想辙,小彤的父母就是不同意宝贝独生女夜不归宿。李森林倒是早早离开了父母家自己住,他大学毕业后就住进了去世的爷爷奶奶留
给他的一套两室一厅80平米的老房子。李森林和父母感情很好,搬出来住主要是想更自由,少受管束。
回到家,李森林换鞋后径直走到客厅,从那张上层是玻璃、下层是土黄色实木带抽屉的老茶几上,拿起爷爷七十年代被评为厂先进时奖励的白瓷杯,里面有他离家前晾好的白开水。他分两口气喝掉一整杯水,然后把自己扔在了茶几旁卡其色的三人布艺沙发里。李森林六年前住进来的时候,房里的摆设和奶奶离世时一模一样。除了茶几是土黄色的,电视柜、方形餐桌、衣柜,都是土黄色。奶奶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对房屋二次装修时就定下了家里颜色的主基调,再加上黄色的复合木地板,但凡有个人走进这样一个家,第一感觉肯定是温暖。屋里还有一股让李森林很舒服的味道,就是那种人住久了的老房子的味道。搬进来后,李森林基本保持老房原貌,只改动了两处地方。一是处理掉了客厅里已经用了二十年的人造皮革旧沙发,取而代之的是他现在躺着的布艺沙发;二是在沙发背后上方的墙上装了个实木宽板子,把爷爷奶奶的遗像从玻璃柜子里抱出来,放在了板子上。按李森林的想法,沙发对面就是电视,这样以后爷爷奶奶就能和自己一起看电视了,就像小时候一样。
此刻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李森林像一只晒太阳的猫一
样窝在沙发里,又累又悃,闭着眼,但就是睡不着。十几分钟后,他意识到自己要想睡着,还得回床上。李森林快速脱掉外衣,换上睡衣,去厕所洗漱,他几乎一直闭着眼睛在做动作,连番的打着哈欠。从厕所出来,李森林径直走进卧室,倒在床上,然后胡乱将被子拉盖上身。他浑身都在慢慢地散着热气,在醒和睡之间,这种感觉很舒服。突然,李森林从床上坐了起来,手在自己左胸口反复摸索。他倒吸口气,睡意跑了一半。李森林迅速向厕所走去,脱掉上衣,站在厕所盥洗台的半身镜子前,盯着自己的左胸口,眼睛慢慢睁大,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回事?!自己的左胸口怎么突然多了块略微浮起的黑痣,不,确切地说它更像一块胎记!它的形状很像一只眼睛,实际上大小也差不多。李森林用手来回搓,但根本搓不掉,就好像它本来就生长在那里。但实情是,李森林的左胸口上从来没有过胎记。
李森林常做运动,肌肉紧致,在健身房锻炼时,他常和大多数健身爱好者一样,喜欢脱掉上衣,对着满墙的镜子自恋式地欣赏肌肉。所以他非常确定,在今天之前,他的左胸口绝没有过胎记,或者哪怕一颗小黑痣。
李森林脑子嗡的一下,他回忆着今天都发生了什么:登山、掉进坑洞、被救、回家洗澡、和小彤看电影吃饭…
…对了,洗澡时有这个胎记吗?李森林继续想,自己被救后,身上沾了不少坑洞里的黑泥污,总不能脏着去见小彤吧,就先回家洗了澡。他记得洗掉了自己露在冲锋衣外的皮肤上沾的所有泥污,那左胸口上这是泥污吗?不是啊,根本搓不掉。但今早起床他光着上身洗漱时肯定没看到这个“胎记”……难道是坑洞里的泥污印到了身体里?不可能。这个荒谬离谱的想法在李森林的脑子里一闪而过,立即被否定。那这个“胎记”是怎么出现的?又是什么时候有的呢?李森林打开水龙头,把香皂放到水上冲,然后在自己左胸口反复划拉。这是徒劳的,香皂根本洗不掉那东西。
李森林看着左胸口的“胎记”,前前后后晃着身子看,这可真像一只眼睛啊。看得久了,李森林一阵眩晕。他摇摇头,双手大拇指放在额头两边,使劲按太阳穴。他很累,所以这个长得像眼睛的“胎记”可能是自己的幻觉吗?也可能是在做梦?借着厕所的灯光,李森林撇了眼客厅的老挂钟,此时指针指向零点五十分。他不愿再多想,关掉灯,再次走进卧室,一头倒在床上。李森林需要好好睡一觉,也许一觉醒来,他的左胸口又白白净净了。
外面毫无预兆地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水打在窗户边,溅到玻璃上,啪啪地响。雨夜应该是绝佳的睡觉时机,可一想到阳台
的窗户只关了纱窗,李森林就不得不沮丧的再次从床上坐起来。他要是不去关窗户,这么大的雨,即使水进不了房间,阳台上的十几盆花也很可能会被水淹。他之前就有过这样的教训。今夜可真难入睡啊。
从小时候植物老师给他“开小灶”起,李森林就喜欢花花草草,这些年,他在阳台上养了不少花,有的喜水,有的不耐水。好几盆花从爷爷奶奶在世时就养着,至今已有十几年。
家里有些闷,李森林关上阳台窗户,只在一扇窗户处留了个小口通气。他把手伸在留小口的窗户边等了等,确定外头疯狂的雨水不太容易溅进来,才又一次回卧室倒在了床上。他心里想,天亮前,就是天塌下来,自己也不再离开这张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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