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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清寒看了我一眼。显然,他没能想起我是谁……估计他对百合子的印象更深。
我怀着一种沮丧而激动的心情,继续说:“其实我大学的时候,就已经看廖老师的片子了,《对白》《沉默的时代》……”我顿了顿,“那个时候我和我的朋友都窝在小影院里看过首映。”
廖清寒。这样一个名字,在当代,你可以觉得他讨厌,但绝对做不到忽视他。
有人把他和陈丹青并列,有人说他是大陆的李敖,有人认为他是高行健的后继者……当然,这些都是浮云。我相信他自己想要的评价都不是这些,应了那句话: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鲁迅之后,无数鲁迅。他真正想被称为的人物不是别人,只有鲁迅而已。
从近代以来,一百多年,快两百年了,我们这些中国的作家出门搞基,对天撸炮,搞而不成,傲娇成怒,兵败身死,虽败犹荣,渴望名流千古……在整个近代,中国文人最高的偶像和标杆就是鲁迅。鲁迅,鲁迅,鲁迅,虽然他的矛头过于尖锐,在某些心虚了的集团的压力下,不得不在课文上越来越少,而这也永远不能撼动他的地位。退一万步讲,上个时代把他捧上神坛,上个时代过去了,在没有神的时代,他也不可能再从神坛上下来;即使再来一次文化大革命,他也依旧是中国偶像。
每个时代都必然有这样一个文人的至高偶像,在封建时代是屈原和司马迁,他们的形象成为了固定的文人之魂的模板,每个文人削尖了脑袋想要成为他们,无论李白那样狂放的还是柳永那样失意的,甚至是冯梦龙这样顶级的三俗小说家……鲁迅就是这个时代的文人至高偶像。台湾的李敖想成为他,流亡法国的高行健想成为他,研究鲁迅的陈丹青深深爱着他,在狱中的【哔——】爱着他,被和谐的【哔——】想成为他,还有【哔——】【哔——】【哔——】【哔——】【哔——】【哔——】【哔——】……甚至是以80后新概念作文出道的韩寒,也想着成为鲁迅。
有这么一种说法,政治最终会成为过眼云烟,文化才是一个民族永远流传的东西……成为鲁迅吧,因为鲁迅总有一天要被印在中国的钞票上,正如夏目漱石被印在日元上;是文人就都想要这个殊荣。
是的,所以在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以后,我们这些作家,嬉笑怒骂,痛斥黑暗,反对政府——其实你也不一定是真的想反对,但你必须要做出一个反对者的样子出来。人们就会称你为当代的鲁迅或者说鲁迅的后继者……每个人都这么搞,就有了无数的鲁迅。
但所有人都不可能成为真正的鲁迅,或者说成为鲁迅之后的又一中国偶像。这才是最令人沮丧的。
因为每个人都只是在炒作而已。不管你是被跨省还是入狱还是流亡还是公开反对governnt,这个时代的人们都带着一种作秀的姿态,人们热热闹闹地看了一阵,就散去了,无人关心。
廖清寒就是这样。这一刻,我从未觉得这样心灰意冷过……《对白》《沉默的时代》还有后来的舞台剧《河神》,每一个都充满了时代的伤感和无奈,充满了人文关怀和那些被掩盖的历史,充满了敏感题材的语境。当年,《对白》和《沉默的时代》作为地下小电影首映的时候,我曾经多么爱廖老师啊,我和我的兄弟,肩并着肩脑袋挨着脑袋挤在一起看得泪流满面……可是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两部刻意、做作又晦涩的小艺术片,除了敏感题材,和其他任何小艺术片在缺点上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是在《河神》出演的那个时候,我还深深为着廖清寒老师沉迷,而现在,就在刚才,从大强哥身边走出来的我,彻底洞悉了他……也彻底洞悉了我自己。
我看着廖清寒,这样一个爱穿长衫、被一些媒体封为“当代公共知识分子”“有良心的中国人代表”“长衫清寒”的他,除了敏感的话语,恐怕也不能剩下许多了;
我看着我自己。前半生我和我的兄弟热心于政治,其实我并不是真的热衷于此,我爱的,不过是那段年少在一起的时光而已。
我没有看到大强哥了;我的视力不好。他在哪个角落里?还是他已经走了?他知道我洞悉了他么,他知道我洞悉他打算干什么,或者为何把我推出来么?
台下的摄像机在咔嚓咔嚓地响,我听到他在说:“……文化,文化就是这样,中国的文化现在在哪里呢?盗版搞掉一半,审查制度搞掉四成,剩下一小块,各家抢来抢去。为什么说审查制度搞掉四成?……新疆不准写,西藏不准写,台湾不准写,这中国就去了三成土地不准写了;贪官不准写,城管不准写,这是政治的;同性恋不准写……”
台下出现了哄笑,我眼睁睁看着女作者席位上的姑娘们,纷纷流露出诡异的神色。
“……性不准写。那还剩下什么呢?政治和性都不准写,那就没有什么能写了嘛!政治和性,你总要占一头,让民众看。每个民众私下都在看,都在传,但是表面上,管理者必须装成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中国始终是一种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文化。”
我看着下面的记者激动得手都抖了。我完全可以知道,他们回去后必然把这句话放在版头大标题:【廖清寒:中国是一种当了bitch还要立牌坊的文化!】
什么是卖点?这就是卖点。什么是噱头?这就是噱头。
我也是大强哥计划卖点中的一员,因为我前不久刚刚发表了著名的“基佬们,一起来打飞机吧!”的演说。公众最关心的是政治和性,廖清寒代表政治和敏感词,我则代表性和三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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