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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妙手回春（第1页）

南京隶，苏州府，知府府衙，破晓之际，天边刚泛起一抹微弱的青白，宛如宿墨中洇开的一丝水痕，轻柔地撕开夜的厚重幕布。府衙的飞檐翘角于朦胧间仿若欲展翼高飞的鹏鸟剪影，威严地刺向渐亮的苍穹。瓦当上凝结的露水，恰似细碎的玉珠，映着那一丝曙光，熠熠生辉如点点星芒。衙门前的石狮，仿若披甲执锐、忠诚不二的卫士，冷硬的身躯披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沉默地注视着石板路尽头渐渐清晰的街巷，好似在检阅即将奔赴市井百态战场的阵列。此时，微风轻轻拂过，墙角的草叶摇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若在低诉着黎明的到来，似是无形的手指，轻轻拨弄着寂静的琴弦，打破了长夜的安宁，也预示着府衙又一日公门事务即将开启，那未知的忙碌与喧嚣，正随着天光慢慢铺展。

在府衙的前厅之中，彻夜未眠的苏州知府程天民却无心办公，只见他一人端坐于前厅，时不时的起身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石铁匠的到来。

昨晚在路知非、赵志高以及程天民夫妇四人在日落之际吃过“午饭”后，便一起等待着林木匠的到来，这个林木匠确实有点本事，他说是制作路知非图中所画的“注射器”需要两个时辰，结果他硬是提前半个时辰制作完成并亲自将其送到了苏州府衙。

注射器送到之后，路知非便仔细检查了一番林老木匠送过来的注射器，只见这简易注射器的主体是一根竹子做成的管子，林老木匠挑选的竹子质地坚硬，竹节之间的距离合适，里面是中空且通畅的；竹管形状粗长，就像中间贯通的翠绿吹风筒一般，管壁很光滑，能够容纳液体。竹管的一端，留有一个小孔，是林老木匠专门留来与石铁匠打造的胃管相接合的。

除了注射器外，这位林老木匠还送来了一盒蜂腊，老木匠说这蜂蜡是用来在竹管和胃管连接后，加热融化后涂抹密封用的，等蜂蜡冷却凝固后，就像琥珀封住一样，严丝合缝，保证液体一点都不会泄漏出去。

除此之外林老木匠还对路知非设计的活塞装置进行了升级，他将柔软的羊皮裁剪成比竹管内径略大一点的圆形，紧紧地附着在一根硬木棒的一端，木棒就像是手柄，羊皮就像是活塞垫，把它插入竹管里面，可以在竹管中顺利地来回推动，通过这个来控制液体的吸入和推出。这样一来林老木匠设计的羊皮塞子的密封性是优于路知非最初设计的木塞的，由此也可见林老木匠的高超的技艺和独到的眼光，在有限的条件下，最大程度地实现了路知非想要达到的功能。

路知非在看完林老木匠所制作的“注射器”后，对其效果十分满意，同时也对林老木匠精湛的技术水平赞不绝口，而林老木匠对于路知非的夸赞也是十分受用，见路知非验收完毕后，便心满意足向程天民等人告辞离去了。

而路知非等人在验收完注射器后，程天民知道胃管的制作尚且需要些时间，于是便差人安排路知非和赵志高二人去客房休息了，自己则也和他的夫人回到了寝室之中准备就寝，但是躺在床上的他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于是在他夫人安睡之后便独自一人起身来到了前厅，焦急地等待着石铁匠的到来。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天空将将破晓之际，石铁匠便带着一根小拇指粗细的铜管来到了苏州府衙，并在门口守卫的带领之下来到了前厅。而此时正巧安睡了一晚的路知非和赵志高也起床洗漱完毕之后来到了前厅。

程天民见自己苦苦等候的石铁匠终于将那根他女儿的救命之管送了过来，于是连忙起身迎接，口中说了些石铁匠辛苦了之类的话后便将铜管接了过来，然后交予刚刚洗漱完毕来到前厅的路知非。

路知非接过程天民手中递过来的铜管，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根小拇指般粗细的以精铜制成的胃管，一看便知其中倾注了石铁匠不少心血，整个铜管呈修长的圆柱形状，长度近三尺有余，管径粗细恰似成人小指，粗细匀称。其管壁闪烁着柔和的金属光泽，触手冰凉，质地坚硬却不失韧性。管口处被石铁匠精心打磨，圆润光滑，不见丝毫毛刺与棱角，仿若被岁月摩挲许久的古玉，可最大程度地减少对人体内部娇弱组织的损伤。一端特意加工成极为圆润的弧面，犹如水滴之形，在微弱的光线中泛着淡淡的光晕，以便能毫无阻碍地探入人体幽微之处；另一端平整光洁，周围镌刻着一圈精致的回纹图案，增添了几分古朴典雅，路知非当即取来昨晚林木匠送过来的注射器，两两结合之后路知非发现此端刚好可与注射器紧密相连。在管身之上，锤锻与拼接的痕迹几不可察，仅在仔细端详时，方能发现那若有若无的细微纹理，似在悄然诉说着打造时的匠心独运。在破晓的阳光照耀之下，它静静横放于路知非的手中，宛如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程大人，让人先准备一碗稀粥吧，记住，一定要多熬煮一会儿，要将米粒熬烂，同时还需要适当的放一些盐，另外还需要一壶烈酒和一碗猪油。”路知非在检查完石铁匠所制作的胃管并将其与林木匠制作的注射器连接起来发现严丝合缝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默默地向石铁匠竖了个大拇指后便向一旁有些焦急的程天民说道。

“好的，路先生，本官这就差人去准备。”而在听到路知非的要求后，程天民当即便唤来了下人并吩咐其按路知非的要求煮粥和准备猪油和烈酒去了。

做完这些后，程天民又向送来“胃管”的石铁牛表示了感谢，怕耽误石铁牛的铁匠铺子的生意，于是便差人送他回去了。

“程大人，那咱们便先去看看小姐的情况吧！”见程天民吩咐好下人去准备自己所需之物后差人送走了石铁匠，路知非甚是满意地拿着林木匠制作的“注射器”和石铁匠打造的“胃管”，对着刚刚将诸事安排妥当的程天民说道。

“好！”程天民在听到了路知非的提议后，毫不犹豫地赞同道，这一刻，他已经等待了一宿了。

于是程天民便和路知非径直地朝着程司凤的厢房走去，而赵志高则被留在了前厅。

路知非和程天民来到程司凤的厢房，只见晨光缕缕，透窗而入，洒落在静谧的厢房之中。窗外微风轻拂，枝叶摩挲，似在轻声慰藉。丫鬟秋实趴在起居室的圆桌之上酣睡着，路知非和程天民的到来惊醒了她，她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看是自己老爷过来了，于是连忙起身请安，而起居室的动静也吵醒了靠在程司凤床侧休憩的丫鬟春华，见程天民来了，于是也连忙起身过去请安，而程家小姐程司凤则仍是卧于病榻之上，虽双眸紧闭，但她那微弱而短促的呼吸却表明她并未睡着。

程天民望着病榻之上的女儿，一脸怜惜悲痛之色，而路知非望着程天民悲痛的神色，心中也是有些不忍，但作为医者的他，很快便平息了自己的情绪波动。

路知非他们到了厢房没多久，便有一个丫鬟送来了一坛烈酒和一碗猪油，而路知非见自己所需的东西已经送到之后，便先是让丫鬟秋实将桌子擦拭干净，随即便将手中的“注射器”和“胃管”置于桌子之上，一旁放着烈酒和猪油，然后又让丫鬟秋实取来一块干净的手帕和一个干净的碗。

只见路知非先是将那坛烈酒倒了一部分进入那只干净的碗中，然后又拿起那块干净的手帕放入碗中，让碗中的烈酒浸湿那块手帕，随后取出那块手帕轻轻捏了捏，使手帕保持着半干半湿的状态，接着便用手帕在那根铜制的“胃管”上仔细擦拭了起来，由于条件有限，路知非只能采取这样的方法给“胃管”“消毒”了，给胃管“消毒”完毕后，路知非又用烈酒将注射器给冲洗了三遍。

待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路知非便手持已经用猪油润滑过的“胃管”向程司凤的病榻前走去，

只见路知非卓然而立病榻之畔，在他的身旁依次站立着程天民和丫鬟春华，丫鬟秋实则是在起居室看管着路知非置于桌上的注射器。

只见病榻之前的路知非微微抬颌，深吸一气，竭力抚平内心的波澜。其目光坚毅，然亦难掩凝重之色，他深知为程司凤插胃管绝非易事，自身的每一举动皆关乎其康复的曙光，故而务求精准无差。此刻，往昔在医院实习时初次操刀此术的情景浮现眼前，那种紧张致使手心沁汗、心跳剧增的感受仿若仍在，现今他竭力将心底的忐忑如压制乱麻般强抑。路知非轻捻起那细长且柔软的胃管，仿若托举着纤细的生命脉络，再次涂抹猪油润滑时，心中暗自祈祷道：“愿顺遂无虞，免受痛楚，不辜所托。”倾身之际，面容和煦，和声而言：“程小姐莫要担忧，我且为你施救命之术。”

此时卧于病榻之上的程司凤仿佛感受到了路知非的接近，她本来紧闭的双目突然睁开，她的视线紧锁胃管，惶恐与紧张如墨云蔽目，心跳若雷，思绪仿若惊涛骇浪里的断弦残缕，满是对未知苦痛的畏惧与惊惶。她仿若听闻窗外风声转急，似在为其将至的“厄难”而惶惶。她只觉自身如在狂澜中颠沛的孤叶，胃管便是那隐匿于汹涌中的险礁，随时可将其撞得支离破碎，令其于苦痛的渊薮中沉沦，只见程司凤刚刚睁开的双眼又重新闭合，仿佛是在祈祷着什么一般。

只见路知非着手施为，其动作轻敏如燕，又稳若泰山，且处处审慎。胃管缓探鼻孔，他双眸似星，紧追胃管的推移，亦不错过程司凤脸上的丝毫变化，边推进边悄声抚慰：“不要害怕，一会儿便好了。”胃管于鼻腔幽径徐行，每进一分，程司凤的心弦便紧似绞索。及于咽喉，程司凤眉峰紧蹙，恶心之感仿若恶煞突临，内心慌乱如坠玄冥。他但觉室中空气滞重幽沉，那先前柔暖的阳光此刻亦似芒刺在背。

一旁紧紧注视着路知非操作的程天民见自己女儿面露痛苦之色，不禁悲从中来，虽不忍自己的女儿受苦，但却别无他法，因此也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悲痛，而路知非似乎也感受到了程司凤的不适，于是瞬时停手，目光饱含关切与耐性，仿若在言：“别怕，你父亲也在呢。”待程司凤稍安静了一些，继而沉稳续进。路知非额间，汗珠细密，在晨光映射下，仿若忧虑的珠玑。他心急似火，却仍强作镇定，仿若中流砥柱。

直至胃管安然进入程司凤的胃部，路知非方才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仔细用提上准备好的细绳将已经插好的“胃管”固定，确保不会脱落。此时，窗外风息渐柔，枝叶的沙沙声仿若在为这顺遂之役而颂赞。卧于病榻之上程司凤亦觉重负尽卸，紧闭的双眸再次睁开，虽然面露一丝不适之色，但那空洞的眼神里却多了一丝生气，仿若重生之雀，对眼前的这个白衣男子投以无言的崇仰。

就在路知非刚刚插好“胃管”之际，之前路知非嘱托程天民吩咐下人熬煮的稀粥也到了，只见秋实去门口从前来送粥的仆人手中接过那碗热气腾腾的稀粥，只见那碗粥中已经不见成型的米粒，整个粥被熬煮得如同一碗浆糊一般，丫鬟秋实端着那碗粥来到了程司凤的病榻前，站在刚刚插好了胃管的路知非的一旁。

“不行，粥太热了，得吹一吹。”路知非看着丫鬟秋实端过来的那碗热气腾腾的米糊糊，斩钉截铁地对秋实说道。

“春华姑娘，还得麻烦您帮我把桌子上的注射器取来！”路知非在让秋实吹一吹那粥后，便又对站在一旁的丫鬟春华说道。

在听到路知非的话后，春华便去到起居室将桌子上的“注射器”为路知非取了过来，而路知非接过注射器后，轻轻嗅了下，发现上面还有股淡淡的酒香，不过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倒是无碍，然后他便将竹筒上的那个小孔对准了程司凤鼻孔外的胃管插了进去，严丝合缝，对合紧密，甚至连林老木匠准备的蜂蜡也不需要。

在路知非将注射器与胃管连接好后，秋实手中的那碗米糊糊也冷却得差不多了，于是路知非便用左手握住注射器的针筒，右手接过秋实手中的那碗米糊糊，小心翼翼地将其倒入针筒之中，只是倒了不到二分之一，针筒便快装满了，于是路知非便将剩下的米糊糊又递回给秋实，然后又接过春华手中的羊皮活塞，他将活塞插入针筒之中，缓缓推动活塞，直至活塞触底，然后又拔出活塞，总共用了三次才将那一碗米糊糊全部推了进去，随后路知非又让秋实准备了一碗盐水，也用同样的方式推了进去，其目的有二，一是给程司凤补充盐分和水分，二则是冲洗胃管中的米糊糊残渣。

做完这一切的路知非缓缓将针筒从胃管上拔除，而胃管则仍被留在了程司凤体内，随后缓缓起身，将针筒和活塞递给了一旁的丫鬟春华。

“路先生这番操作真可谓是神乎其神，本官真是闻所未闻呀，不过话说这根管子便一直留在小女体内了吗？”见路知非操作完毕后，一直在一旁关注着路知非操作的程天民总算是松了口气，他先是对路知非夸赞了一番，随后又向其询问道。

“程大人过奖了，这根管子是是暂时用以给程小姐补充营养之通路用，就如我昨日所说，程小姐应属心神之疾引发了进食障碍，而进食障碍导致她的身体营养跟不上，从而进一步导致了程小姐的身体虚弱，病情加重，现在我们通过这管饲之法为程小姐打开营养通路，等到营养补给跟上了，身体状态调理好了之后，程小姐便有望恢复自主进食之能力，那时便可拔除此管，也好去进一步诊治程小姐的心神之疾。”面对着程天民的询问，路知非耐心地向其解释道。

“那不知几日可调理好呀？”程天民在听到了路知非的解释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再次向路知非询问道。

“针对令千金目前的身体状态，一会儿我会写一个今后几日营养补给的食谱，预计需要三日方可见成效。”面对程天民的再次询问，路知非继续解释道。

“秋实，昨日的纸笔何在，快给路先生拿出来！”程天民在听到路知非的话后，大喜过望，于是连忙对一旁的丫鬟秋实说道。

而丫鬟秋实在听到了一家老爷的吩咐后，利索地从起居室的柜子中取出了昨日剩下的纸笔，并将桌面收拾干净后在桌子上展开。路知非见状也移步到起居室，一一仔细地写下了之后几日每餐的营养配比和做法。

而病榻之上，程司凤那覆于锦被之下的小臂轻轻挪动了一下，虽然挪动幅度并不小，但屋内之人皆未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