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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过了初十,国子监便要开学了,他虽不住在国子监,也是日日早出晚归的,谁知道下次遇上顾蕴得什么时候去了?大年三十至今日以前,他倒也见过顾蕴好几次,只都有其他人在场,他也不好把礼物拿出来,不然被人瞧出端倪传出什么闲话来,他倒是不怕,就怕影响顾蕴的清誉,他私心里的想头,总得待他此番高中了,才好对父母开口,父母也才好向顾冲和周望桂提亲。
于是才会借口吃多了酒,想透透气,再以元宵节带顾韬出去看花灯玩儿为诱饵,引得顾韬同他一块儿进了内院,想着哪怕让顾韬去叫顾蕴来花园里呢,今儿也一定要将礼物送出去,倒不想就这么巧,不用去请便整好与顾蕴碰上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顾韬这个小得寸进尺的了,不过想到自己要抱得美人归,指不定以后多的是地方需要顾韬帮忙,沈腾倒也干脆:“行,我以后经常带你出去便是,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时,你得帮我,且得继续替我保守秘密才成。”
沈腾年纪虽不大,却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在旁人眼里,年龄便是次要的了,人们往往会不知不觉便拿他当大人看,祁夫人也不例外,所以一旦沈腾开口说要带顾韬出门,祁夫人是一定会答应的,顾韬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与沈腾讨价还价。
顾韬就欢呼起来,不过仍没忘记压低声音:“表哥真好!你放心,我以后一定都听你的,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一定尽快将你从表哥变为四姐夫!”
沈腾就伸手揽住了顾韬的肩膀:“这就对了,来,再叫一声四姐夫来听听!”
表兄弟两个于是勾肩搭背,哥儿俩的走远了。
早在旁边冬青树丛中窝了良久的冬至这才冲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那小子才多大年纪,就知道想女人了,呸,还‘四姐夫’呢,他想得倒是美,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配是不配……”
说话间,余光瞥见自家爷的脸色虽平静如水,却莫名透着一股子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威压,不由打了个寒噤,赔笑道:“爷,您别生气,我方才看得分明,那小子不过就是一厢情愿罢了,四小姐对他可半点别样的心思都没有,那个,虽说有‘*好做饭,表哥表妹好做亲’的说法儿,可那小子长那副怂样儿,连您的一根手指头都及不上,四小姐怎么可能瞧上他嘛……”
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没了声息。
只敢在心里继续哀嚎,瞧他这张破嘴,说的什么嘛,明知道爷心情不好,还胡咧咧什么‘*好做饭,表哥表妹好做亲’,这不是摆明了往爷的伤口上撒盐吗,早知道他就该什么都不说的。
不,早知道他就不该死命的撺掇他家爷偷溜进显阳侯府的内院,只为看顾四小姐一眼的,如今可好,美人儿倒是见着了,却比没见着还要糟糕。
都怪那个该死的沈表哥,早不冲顾四小姐献殷勤,晚不冲顾四小姐献殷勤,偏选在了今日,更可恨的是,他长得还满不错,又有顾四小姐的弟弟做帮手,——再这样下去,他家爷岂非就要彻底没戏了?!
慕衍清华昳丽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心情却是糟透了,比冬至更要后悔偷溜进显阳侯府内院之举。
且他还不能怪冬至,牛不喝水没法儿强摁头,何况他是主冬至是仆,他若禁受得住冬至的撺掇,冬至难道还敢强拉了他进人家的内院不成?
说到底全怪他自己,若非他存了某些小心思,冬至就算在他耳边说哑了喉咙又如何,一如他今日破天荒随荣亲王府的大公子来显阳侯府赴宴之事,还不是因为他那点儿不能宣诸于口的小心思?
慕衍今日却是以荣亲王府大公子宇文策随从的身份来的显阳侯府,以他自己的身份,不论是明面上的还是私底下的,都是不方便去别家赴宴的,他也自来对这些不感兴。
不想昨儿宇文策偷溜进他住的地方陪他喝酒时,无意说起了自己今日要去显阳侯府吃年酒,他心里蓦地一动,还未及开口呢,冬至与季东亭已在一旁与宇文策说开了,说来说去就一个意思,希望宇文策能劝了他明日同他一块儿去显阳侯府散散心,也省得日日闷在家里,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也太没意思了。
宇文策比慕衍大两岁,是当今荣亲王的长子,却不是世子,世子乃荣亲王的嫡子宇文竼。
荣亲王府早年的情形与宫里的情形有几分相似,也是王妃进门好几年都没能生下一儿半女,遂抬举了自己一个陪嫁丫头,然后有了宇文策,自此荣亲王妃便将宇文策当做了自己终生的依靠,在征得荣亲王的同意后,上折子给宗人府,在玉牒上将宇文策记在了自己名下。
谁知道有了宇文策后,王妃次年便怀了身孕,为荣亲王生下了嫡子,这下宇文策的身份尴尬了,嫡不嫡庶不庶的,一度还曾被荣亲王妃捧杀,成为了盛京城内出名的纨绔。
好在荣亲王对长子多少还有几分疼爱,见儿子这样下去一辈子就要毁了,遂请了丰台大营一位因伤赋闲在家的教头过府教授宇文策武艺,希望将来他能靠自己的本事,为自己挣一个前程。
宇文策却不是真纨绔,只是知道荣亲王妃想看见他成为纨绔,不得已为之罢了,然骨子里却是极瞧不起那些真正的纨绔子弟,也不想自己有朝一日变成那个样子的。
荣亲王既为他铺了另一条路,他便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跟着师傅苦学起来,几年下来,便习得了一身好武艺,并在前年的秋闱上脱颖而出,蒙皇上钦点进了金吾卫做总旗,如今已是金吾卫的千户了,算是顾准的下属,所以今日他才会来显阳侯府吃年酒。
慕衍与宇文策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两人一次偶然遇上,因一言不合打了起来,打过之后倒惺惺相惜起来,后来又相处了一段时间,慕衍觉得宇文策值得深交,且他也的确需要培养自己的嫡系人马,遂把自己的身份对宇文策和盘托出了,宇文策这才知道,慕衍竟是他那位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尊贵与倒霉并存的堂弟,自是大吃一惊。
但吃惊归吃惊,不过片刻功夫,宇文策已决定追随慕衍了,话说回来,他心里若没有自己的理想与抱负,也就不会苦练武艺,索性遂了荣亲王妃的心愿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纨绔了,反正他身为亲王的儿子,哪怕不是世子呢,一辈子也饿不死。
如今一个风险大但机遇与回报也大的机会摆在眼前了,他自然不会放弃!
之后宇文策便时常出入于慕衍的住处了,只不过除了彼此的几个心腹以外,再没任何人知道二人交好之事而已。
却说宇文策听得冬至与季东亭的话后,想起每年一到过年,慕衍便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实在没有意思,遂劝说起慕衍明日随自己去散心来,反正他除了是金吾卫的千户以外,还是荣亲王府的大公子,出门多带几个随从也是应该的。
慕衍如何不知道冬至与季东亭的意思,虽觉得二人挤眉弄眼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委实碍眼,可想起顾蕴那张狠起来大有六亲不认架势的脸,想起她那副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架势,再想起那日冬至和季东亭说的话‘那可是您一辈子的大事儿,与其到时候被塞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歪瓜裂枣过来,您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自己选一个’……他到底还是默许了此事。
然后便一直没有原则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真是有够活该!
慕衍忽然站了起来,大步往花丛外走去,急得冬至忙猫着腰撵了上前,小声道:“爷,您干嘛去啊?”不会是打算去做了那个讨厌的‘沈表哥’罢?
主仆十几年下来,慕衍岂会看不出冬至现在正想什么,越冷了脸:“你家爷我是那么没品的人,是那等公平竞争不起的人吗?”
虽然他的确很想去做了沈腾,只要一想到顾蕴和他站在一起,男俊女俏的恰是一对璧人,最重要的是,顾蕴还对他笑,与他说话的语气也温柔得不得了,他就一肚子的火,彼此见面三次,顾蕴可从来没对着他那样笑过,她纵在笑,也是冷笑或是假笑,真是岂有此理!
可他心里也知道,他凭什么去做了人家沈腾,至少沈腾始终以真面目面对顾蕴,至少他待她的心连他这个旁观者都能瞧出是真的,至少他将来能给她一份安稳的幸福,不像自己,连以真实身份面对顾蕴都做不到,更别提顾蕴根本不想与他扯上任何干系……慕衍忽然泄了气,意兴阑珊的对冬至道:“走罢!”
冬至见他的情绪忽然低落下来,知道他心情不好,不敢再多说。
主仆两个于是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跃过隔断显阳侯府内外院的围墙,回了显阳侯府外院摆年酒的地方去。
顾蕴自然不知道她避之不及的人方才竟然与她近在咫尺,她带着卷碧回到朝晖堂后,就见众宾客抹牌的抹牌,看戏的看戏,都自得其乐,祁夫人与周望桂却不在,想是各自回屋歇着或是与娘家人说体己话儿去了,顾菁顾苒与顾芷也不在,只有彭太夫人领着顾葭并几位族中的伯母婶娘在陪客。
因一应事宜都是提早安排妥了的,顾蕴见四下里都井井有条,便没有上前,而是经花厅后的穿堂去了祁夫人屋里。
可巧儿祁夫人才小憩了起来,正与顾菁说着话儿:“晚宴的菜色都安排妥了吗?跟来的下人们的饭菜呢?还有打赏的银锞子,打赏的时候切切不可错了,各位夫人奶奶小姐近身服侍的人就赏那梅花海棠花式样的,跟车的婆子和赶车的还有轿夫们就赏元宝式样的。”
顾菁道:“娘放心,都安排下去了,断不会出错儿的。”
话落,瞧见顾蕴走了进来,因笑道:“好个会躲懒的,这会儿总算舍得过来了?”
顾蕴上前屈膝给祁夫人见了礼,才笑道:“这不是想着几位姐姐都是能干的,有我没我都没差,这才回屋偷了会儿懒吗?既然大姐姐了话,那我明儿不偷懒了也就是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顾苒忙接道:“那明儿就换你安排客人们抹牌看戏,我和大姐姐三妹妹回屋歇会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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