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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那年,薛嘉禾在村里的小溪旁捡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将军。
她已经记不太清那一年生的事情,但小将军满是血污的脸上那双狼一样雪亮的眼睛,她始终忘不掉。
她恍惚记得,少年对自己极狠,醒来后咬着树枝眼也不眨地将自己的大腿割开,把刺在肉里的箭头挖了出来,好似那是别人的皮肉似的。
薛嘉禾只有在一旁给他擦血递水这点用处,又在他养伤的几天里将他藏好,偷偷送了些吃的去,仅此而已。
她还记得,向来寡言少语的小将军突然消失的前一天主动问了她一句话。
他问,“你有什么愿望吗?我帮你实现。”
薛嘉禾认真思索了会儿,觉得自己虽然出身普通农家,但也不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不好。母亲走得早,但乡亲们照顾她,用百家饭将她养大,实在也没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
最后她想到了前几天刚刚成亲的邻家姐姐,灵光一闪,拍手道,“我想要嫁人成亲。”
小将军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
“你是男孩子,不能嫁人。”他顿了顿,又说,“否则,我可以直接娶了你,倒是个替你实现愿望的法子。”
薛嘉禾恍然大悟:对哦,自从娘亲走后,她就图方便将自己一直打扮成了男孩儿的模样,省得隔壁村、隔壁的隔壁村乃至于县里的男孩子们都特地跑来围着她看,还不知为何为了她大打出手。
可这再往后的对话,薛嘉禾就全忘记了。她只记得,这段对话的第二日,她再去到那个小山洞时,伤势愈合大半的小将军已经不知所踪。
后来薛嘉禾到底还是嫁人了,以长公主的尊贵身份、嫁的还是当朝一人之下的摄政王。
只是大约每个人成亲时都不一样,比如薛嘉禾就是孤零零一个人拜的堂,届时摄政王已经在去往边关打仗的路上了。
薛嘉禾只见过这位摄政王一次,那是在先帝驾崩前托孤之时。
那时薛嘉禾手里捧着皇帝贴身大太监送到她手中的诏书,低眉顺目地跪在皇帝的床前,无视了面前神情冰冷的男人刺来的审视目光。
“打开吧。”躺在床上的皇帝低声说道。
他的声音里仿佛都带着沉沉的暮气,听了便让人从骨缝里冒出寒意来。
薛嘉禾一句话一个动作,缓缓展开手中沉甸甸的浅黄色手诏,这是皇帝的遗诏,殿外跪着文武百官,仁膛懦梢淮坏茸糯筇嘟炮械拿恳痪浠按降钔夤愠n纤腥说亩小
到了那时,遗诏中的而每一句话就都是铁板上钉钉,再也无法更改的了。
而现在,殿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薛嘉禾的手上,好像她手中捧着的不是遗诏,而是江山社稷的未来一般。
……确实,也相差无几。
皇帝后宫中嫔妃寥寥无几,子嗣更是单薄,活着的只一个才八岁的亲儿子,薛嘉禾还是半年前好不容易从山沟沟里找回来的私生女。
帝位自然是唯一这位皇子的,可这新帝的位置能不能坐得稳,却不好说。
原因就是殿中除了皇帝之外还站着的那个人――容决。
薛嘉禾顶着容决的视线,硬着头皮将目光落在了遗诏之上。
第一条,封太子为新帝;第二条,封容决为摄政王辅政。
这都是在皇帝病重之时薛嘉禾都早就已经知道的。容决把持近八成兵权和半壁朝堂,八岁的新帝定然不能同他制衡,给容决一个摄政王的位置,既是安抚,又是妥协。
若是容决能安于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安心辅佐新帝,那一个摄政王的名头给出去也真算不了什么。
这些都是薛嘉禾早就知道的。
可这遗诏上的第三条,却叫薛嘉禾屏住了呼吸。
龙榻上的皇帝一直看着她,过了许久方才慢慢地道,“朕要你嫁给容决,你若是不喜欢,朕不会逼迫你。”
薛嘉禾这才抬眼直视了皇帝一眼。
她就跪在这个看起来并不显老的皇帝床前两三步的地方,看得清他眼底的神情,明白这句话并不是敷衍之词――将死的皇帝给了她一次拒绝并且逃走的机会。
薛嘉禾几乎就要选择兑现这个机会了。
可在开口之前,她转头看了一眼同样跪在床边的太子。
便宜弟弟的脸还是圆嘟嘟粉嫩嫩的,看起来和薛嘉禾曾经在乡间见过的男孩子没什么区别。
此刻他正煞白了一张脸,神情强自镇定,望向薛嘉禾的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却藏着一目了然的惊惶和求救之色。
哪怕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太子也知道,这是皇帝替他走的一步棋子。只凭他自己,想和容决周旋,实在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薛嘉禾和便宜弟弟对视了半晌,一咬牙将遗诏合上,俯身朝皇帝叩,“儿臣遵旨。”
容决落在她背上的视线似乎比之前更锋利了。
薛嘉禾没朝便宜夫君多看一眼,她叩了便起身前行了数步到了龙榻边上,轻轻握住了皇帝冰凉的手掌――这是个极为大胆的举动,殿中却没有一人斥责她的行为。
薛嘉禾像是任何一户人家中的普通女儿一样,握着父亲的手轻声道,“您放心吧,有我在呢。”
皇帝轻轻出了口气。
这口气吐完之后,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平和的笑意,“都出去宣旨――容决留下。”
殿中人地起了身往外退走,站在床边的容决没有动,半跪在床前的薛嘉禾也没有动,只将遗诏转手交给了大太监。
太子不放心地望了一眼薛嘉禾,像是想说什么,但皇后及时地伸手将他拉了出去。
人在片刻之间便退了个干净,薛嘉禾很快就能听到外头传来大太监宣读遗诏的声音,似乎还有文武百官嚎哭之声。
“容决,朕问过你。”皇帝的声音很低,几乎像是气声,“朕要做什么,才能让你安心辅政。你说,让朕把最珍视的女儿给你,如今……朕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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