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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可不会给大人留面子,扯着嗓子大声吼:“明明是他先抢的,你们看都不看就乱讲,真讨厌!”
问她:“你是谁家小孩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小孩说:“我是山里来的野人。”
每次她去山上玩得一身泥回来,姜建军都说她是野人,她记住了,记牢牢的,跟爸爸和哥哥赌气的时候就说自己是野人,不吃饭了,要自己到山上去摘野果吃。
好哇,没有大人管的小野人,谁也惹不起,方简跟在她身边从来是一声不吭,默默纵容——她早就看这些死小孩不顺眼了,来个人教训教训他们也好。
几天下来,同龄小孩看见这小瘟神都远远躲开,不跟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小妞多计较。
方简跟着她四处横行霸道,很是威风。
姜小莱也非常喜欢这个有钱的姐姐,姐姐每天给她买辣条、泡泡水和糖果,还帮她把泡泡水里的泡泡摇出来一点一点放完,又体贴又温柔,简简姐姐真是太好啦。
当然,也有不买她账的,这天下午,因为抢滑梯,姜小莱跟个小胖打起来了,对方身强体壮,她罕见落了下风。
方简从来只会窝里横,方正不在,又有姜小莱撑腰,在家她跟谷映兰拍桌子打板凳,到了外面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眼看两人越打越狠,她站旁边干着急,也只会喊:“不要打啦不要打啦!”
“你揍他呀!”姜小莱大吼,辫子被人拽着,手指甲掐到小胖嘴巴里,眼睛都打红了。
方简举着手不知道先从哪个部位下手,干脆把自己当个沙包横两人中间,趁机朝小胖大腿上用力掐了两把,最后是过路的大人把她们分开。
平时小打小闹就算了,这次真打得有点厉害,邻居上路敲门叫谷映兰,说俩闺女在外面跟人打起来了,谷映兰问打的谁,对方报个名字,她心里的人际关系网蛛丝般密布串联。
一个普通职工家庭的孩子,男孩,十岁。
下楼站到滑梯边,谷映兰昂挺胸,“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打一个比他分别小一岁和三岁的妹妹,很威风啊,还抢滑梯,十岁的小孩还玩什么滑梯啊!人家那谁家的小孩十岁都会骑越野单车了,打女人很威风哦!来啊来啊,你们来打我啊……切,简直是莫名其妙!”
谷映兰当然也有泼妇的一面,更懂如何看人下菜碟,方正不在家,她都懒得装了。
吵赢架,牵着两个小孩回家,谷映兰让她俩在门口罚站。方简向她求情,“妈妈,真的是那个小胖子先欺负我们的,他平时也老欺负我,妹妹是帮我报仇的。”
姜小莱扑上去抱住谷映兰大腿,“嬢嬢,我们错啦——”
谷映兰低头看她一阵,意志坚定地推开她,扶着肩膀贴墙根站好,“你这个小坏蛋,休想再蛊惑我了!”随后“砰”一声关上大门,又打开门,伸出一根手指,“给我好好罚站,罚站到晚饭!”
安静不到十秒钟,姜小莱蹦蹦跳跳下楼,方简扒着步梯铁栏杆叫住她,小声:“罚站呢,你去哪里?”
小孩给她一个‘你好怪’的眼神,“去玩啊。”
“可是我们在罚站!”
姜小莱是那种会乖乖听话的孩子吗?她满不在乎一甩手,下楼玩去囖!
方简跟着她一道下去,晚饭前又跟着她一道上来,谷映兰竟然都没有现她们逃跑,晚饭时为了弥补,承诺明天带她们去吃西餐,给妹妹买裙子。
好多年好多年以后,方简在老照片上看到的那条白裙子,就是谷映兰带她们出去吃西餐那次,方简自己掏钱给她买的。
没有她的尺码了,买了跟方简一样的号,她穿起来大很多,还买了小皮鞋,她舍不得穿,还是穿那双姜建军赶集给她买的红色塑料凉鞋。
方简说再给她买一双凉鞋,她说什么也不要了,穿上白裙子后也变成小淑女,走路不猴蹦了,努力克制自己不往地上坐,不玩泥巴不玩虫子,吃辣条的时候记得弯下腰,见到门口保安大爷和楼下邻居,牵起裙角身子翩翩一福,“爷爷奶奶好呀。”
大概太过美好纯粹的人和事,都是短暂易逝的,如鲜花、冰淇淋和再也穿不下的白色小裙子……
在漫长的时之河流,人们怎敢相信,他们的生命中曾出现过这样一位可爱女孩呢?
一颗美丽的珍珠不小心落入湍急的河水中,滚进泥沙里,多年后意外于故人拾得,她忘记这是她曾遗失的珍宝,而它竟不曾被时光蒙尘,光彩如初。
是万物始的春季,春来了,春莱也来了。
桃阳镇的花全都开好了,方简驾车和小莱回家,四野一片欣欣向荣的绿意,关于被遗忘的童年,故事终于也讲到尾声。
“那,现在那条白裙子还在吗?”
“当然在,我爸爸从来没有丢过我的东西,从小到大的衣服裤子,还有书全都好好收起来的,不然我也不会上大一还在穿初三的衣服。”
“我奶奶也是,不然我都没办法看到你寄给我的信了……不过,你是从初三开始就不长个儿了吗?”
“拒绝回答。”
到家,车停在院子里,方简下车迫不及待奔向后院,先看看两棵开花的大树。
一棵桃树,一棵樱桃树,一粉一白,树冠紧密挨在一起,满树芬花吐蕊,清香沁脾,风过时纷扬如雪,地面已厚厚铺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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