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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宗罪?
砸场子都砸得这么有文艺气息,也只有这个时代才能出现这种奇观吧?
萧靖笑吟吟地拱手道:“愿闻其详。”
凌公子蹙眉道:“镜报六宗罪,一曰肆意揽财。萧某等人以广告为名勾结商贾,做些见不得光的银钱往来。商家本就奸诈圆滑,自广告问世后,世间之货物无论良莠,仅靠几句舌灿莲花之语便可登堂入室,卖得高价。仅此一项,便使商品愈虚有其表,商人愈贪婪,百姓深受其害。再者,银钱从商贾之手转入报社,并未课下分文税款,致使国家税赋流失,亦是极大弊端。
二曰不利教化。自仓颉造字、先贤立说以来,文字未有一日如今日这般卑贱。究其原因,概因镜报之流以市井之语撰写媚俗之文章,致使斯文扫地、正学蒙羞。报纸一出,文人士子、贩夫走卒皆弃书而吹捧所谓“闻”,其津津乐道之状,令人扼腕。长此以往,又有何人用心治学,何人钻研经典?圣贤之言,尽毁于吾辈之手矣!
三曰兴商废农。镜报一心扶植商业,为商人逐利而奔走呼号,极不可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商贾为钱财无所不用其极,本已大节有亏;如今,镜报兴商业、倡私欲,世人皆道钱财多者无所不能。田野间,大有称羡且欲弃农从商者。农为邦本、食为政先,若农人皆为私欲转农为商,则谁人生产食粮以供养芸芸众生?田赋乃国家正供,又该从何而来?农人离开田地,行商不成难免游荡滋事、惹是生非,又当如何处置?
四曰浮言惑民。镜报所言之事,多非正理。自镜报创立,民间人心浮动、群情喧喧,无知乡民躁动不已。有人耽于安乐,沉迷戏曲声色;有人视报纸如话本,每日读之不知厌弃,为抢购报纸,竟弃正业于不顾。若听之任之,则民心浮躁,不可用矣。
五曰挑唆女子。镜报雇佣女子,本已是尽人皆知之事,此番又招募女人,唯恐天下人不知;然,女子应守妇德,这般抛头露面,与一干男子于同一屋檐下当面共事,日日相对,终究不妥。若已嫁之女舍家从业,未婚之女不修德性,皆为镜报之过也。
六曰传谣流绯。镜报所言之事,虽未失实,却仍有任意浮夸之处;虽言之凿凿,但其‘闻’来源成疑。凡有识者,皆应警醒。如今,镜报售只近八千,读者却有十万之众。一旦其刊载不实之词,京师之民众难免三人成虎,信以为真。到时,必将满城风雨,不可不防。”
说完了这么一大串话,凌公子深深吸了口气,才道:“是为镜报之六宗罪也。”
评委席上鸦雀无声。邵宁被萧靖扥住了,所以只能怒目相视。秦子芊挑了挑眉毛想说话,可看到萧靖还没开口,她也只好把话咽回了肚子里。董小雅有些担心地望向了萧靖,似乎是担心他突然作,生气太甚伤了身体。
小雅的担心是多余的。萧靖一脸的云淡风轻,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
人家算是手下留情了,真搁在那些御史言官手里,甭说六宗,哪怕十六宗罪都是小菜一碟。所幸,朝堂上绝大多数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懒得理会镜报,也正因为这种视之为蝼蚁的态度,报纸才赢得了宝贵的展时间。
萧靖凝视着凌公子,面带微笑地道:“听闻足下高论,萧某获益匪浅。只是,公子所言说的罪行要么是坊间的穿凿附会,要么是有心人罗织的胡言乱语,要么是人与人之间的理念不同,要么是镜报还未做过的莫须有之事。在下也有良言相告:天下并不只有一种文章!无论怎样的文字,只要它能让更多的人看懂,只要它正当公允,只要它能给天下人带来福祉,那它就有存在的价值和受欢迎的理由。”
说着,他侧过头对董小雅说了些什么。小雅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点头应了。只见她离开座位,莲步轻移着走进了耳房;不多时,她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走了出来,盒子上还有一封信。
萧靖笑道:“镜报售至今的每一期报纸,这盒子里都有一份,还请公子笑纳。至于镜报的作为,多看些报纸便心中有数,萧某不再自卖自夸地辩解,以免惹人生厌。与足下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少,那封信,是萧某对于许多疑问的态度。凌兄尽管一观,不过看完了要把信给我留下。”
看着对方接过盒子,萧靖忽然有点肉疼。这珍藏版的贵宾礼盒总共才准备了三十个,这就送出去了一个!看来,过两天还得补货!
凌公子展开了信。才读了几句,他的表情就和刚才不同了。
看信的过程中,他的神色不断变化着:那里面有不屑,有质疑,更有挣扎和迷茫。读罢,他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才把信纸塞回信封,叹道:“凌某言尽于此,公子好自为之吧。”
话音刚落,他转身就往院外走。萧靖不疾不徐地站了起来,对着他的背影行礼道:“凌兄慢走。他日若有指教,不妨再来舍下一叙,萧某一定扫榻相候!”
凌公子自顾自地出门去了,根本就没有理会他。
“对这人你居然还以礼相待,简直岂有此理。”邵宁恨恨地道:“他就是来找事的!依我说,就应该把他赶出去,还听他废话干什么?哼,还搭上了一套贵宾礼盒,简直是糟践东西!”
萧靖拍了拍他的肩,道:“听了两句,我才现人家不是故意来找事的。真正想骂你、整你的人,早就明里暗里出招了。朝堂上提一提这事,不比什么都管用?除非是想沽名钓誉地替天下道学之士讨个‘头彩’,否则谁会巴巴地跑到跟前来历数你的罪名?怎么看,凌公子都不像这种人。至于给他礼遇嘛,我觉得没什么不对。来的都是客,观点不同可以辩论,伤和气就没必要了。”
说到这儿,萧靖不由得神秘一笑,又把目光飘向了秦子芊,道:“我从这凌公子身上没看出什么敌意。恰恰相反,我倒觉得他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嗯,跟某人那个时候很是相像呢。”
秦子芊白了他一眼。萧靖轻咳一声,道:“小潘,叫下一位进来吧!”
潘飞宇应了一声,喊道:“童先生入内面试了!”
进来的是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中年人。他径直走到桌前,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萧靖,道:“这位可是萧公子?”
怎么进来的人都要先问这么一句,我的知名度已经这么高了么?
萧靖礼貌地笑道:“正是在下。”
还没等他强调面试程序,童先生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倒在地。
包括萧靖在内的四位面试官全部傻眼了。面试又不是上殿面君,你跪个毛线?难道,他对报社的工作已经渴求到这个程度了?
反应最快的还是萧靖。可能是因为被人跪在跟前叫过几次“恩公”所以有了经验,他飞快地离开座位抢上去扶住了童先生,口中大呼:“使不得,使不得!先生请起,有话好好说,切不可如此!”
童先生的样子很凄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他哭得实在太委屈,以至于身上都没了力气;萧靖用尽全力提了一把,才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萧公子,童某冤啊!”童先生含泪道:“在下来此非是为了面试,只是想问公子,能否借贵报一方宝地,为童某洗清冤屈?”
得,又是一个打着面试的旗号办私事的。
萧靖苦笑道:“童先生,并非萧某不愿帮忙。只是,你若有何冤情应到官府去诉说,报社只怕是爱莫能助。”
对方才不管这么多。童先生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的家产如何被人谋夺,一家人又是如何妻离子散。听着听着,萧靖忽然眉头一皱:在报社那个神秘的木盒里应该有关于这个案子的记录,他曾经反复读过,所以还有些印象。
可是,至少在眼下,他还帮不了什么忙。
待他讲完,萧靖温言劝慰了几句,又叫董小雅拿来了五十两银子。
“童先生,在下真的无能为力。”萧靖把小包袱塞到他的手中,黯然道:“这些钱是报社的一片心意,你拿去吧。不管用来打官司还是改善生活都好,总之不要委屈了自己。”
童先生有些失望。他努力推拒着银子,可萧靖说什么也不肯收回。无奈之下,他只好讷讷地收下,在又一次确认了报社确实无法帮忙后,才踉跄着离开了。
董小雅已是泪盈于睫,秦子芊则紧咬着牙一声不吭。萧靖了会呆,方才大声喊道:“小潘,叫下一个进来!”
这次进来的是位姓宋的年轻人。他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文人秀士的优雅,一看便知是饱读诗书之辈。
“萧公子,各位请了。”宋公子行礼道:“宋某久仰镜报大名,听闻贵报招贤纳士,故特来一试……咦?”
某个瞬间,他的目光忽然一顿,整个人也愣住了。很快,怒容就爬上了他的脸庞,盛怒之下的他一拂衣袖,干干脆脆地转回身走向了院门的方向。
这又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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