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岗巴仰头看看天,日头已经高高挂在头顶,他的脑袋开始隐隐有些疼痛,岗巴知道,那只虫子已经从沉睡中醒来,准备要把自己脑瓜里的东西当做午饭。他恨不得切开自己的脑袋,把这只可恶得虫子抓出来,把它踩得稀烂。
岗巴的耳朵开始嗡嗡作响,似乎有小刺在轻轻刺着他的头皮——是那只该死的虫子。他盯着掌心上的药丸,犹豫要不要吞下去。黑亮的药丸只有指甲盖大小,散着腥臭的气味,岗巴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摆满了小木屋的那些陶罐。他曾经揭开那些陶罐的盖子,看到各种各样的毒虫在罐底蠕动,要不是他盖得快,有一条蜈蚣还差点爬到了他手上。
岗巴猜想,这颗药丸里很可能就有蜈蚣的头和脚,蛆虫的身躯,毒蛇的眼睛,甚至其他种种想不到的东西,所以才会有如此难闻的气味。一想到尼楚把这些毒虫从陶罐里抓出来,捶碎,再配上各种草药,制成这样一颗颗药丸,岗巴就想呕吐。而现在岗巴要把它放到嘴里咬碎,然后吞到肚子里,才能让脑袋里的虫子安静下来。
现在不是展现愚蠢刚强的时候,岗巴需要清醒的头脑思考如何脱身,他闭着眼睛把药丸塞到了嘴里,在牙齿咬碎药丸的时候,他感觉像咬断了一条摆着尾巴的蜈蚣,嘴里出咯吱的脆响。他强忍住呕吐的冲动,用口水和着碎药丸强咽了下去。立刻感觉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早上吃的东西从他腹部往上涌,几乎要从嘴里喷涌而出。岗巴立刻咬紧后槽牙,把要吐出来的东西使劲憋了回去。很快,药丸在他的身体里溶解,呕吐感慢慢消失的同时,岗巴头脑里的虫子再次安静了下来。
长吁一口气,岗巴睁开还完好的一只眼,再次打量把木屋环抱的这片翠绿竹林,他现在已经习惯了用一只眼睛观看这个世界,尽管要看得更宽广一些不得不转动头部,但有限的视野却能让他对眼前的事物更加专注。他的视线从一根根挺拔的竹子上扫过,这片竹林仿佛不受季节的影响,虽然已是秋天,竹身依然如春天般挺拔,细细的枝条从竹节上延伸出来,挂着嫩绿的竹叶,仿佛刚刚被水洗过一般,青翠欲滴。
今天早上岗巴曾再次尝试穿越竹林,当他刚进踏进竹林,每根竹子都像长了腿,堵住他的去路,整片竹林瞬间开始移动起来,就像一座有生命的迷宫。不管岗巴往哪个方向跑,结果仍然和第一次一样,最终被一群毒蛇追赶着跑回了原地。该如何破解这吃人的竹林,岗巴眉头紧锁,像尊石像坐在竹林前苦苦思索。竹子上的竹节现在似乎是一只只眼睛,在嘲弄地看着这个妄图破解迷宫的独眼邑人。
被这些竹节眼睛看心头火起,岗巴朝着竹林大声嚎叫,想用神火把这片该死的竹林烧成灰烬。可任凭他怎么吼叫,吼得直到剧烈咳嗽起来,嘴里连一丝青烟都没,所谓的神火似乎只在他痛到极点的时候才显现。
“走不出去我就把你们全都砍断,”岗巴跑回小木屋,翻遍了每个角落,只找到一把尼楚用来捣药的石锤,他冲出小木屋,对着一根竹子狠狠砸下去,一下,两下,砸得竹子不住抖动。忽然,面前的竹林从中间分开,闪出一条平整的道路来,仿佛这条道路一直存在,只是岗巴从来没有找到过一样。
正当岗巴惊喜地以为找到了出路的时候,躬着背的尼楚从道路的尽头一步一步走过来,长袍下摆的鸡骨头随着她颤巍巍的步伐相互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她的身后还有几个人影,头上包着白头巾,手里举着长矛,从穿着打扮上来看应该是几个森多士兵。在他们中间还有一个光着头,**着结实的上身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奴隶。
人越走越近,那个光头的奴隶岗巴非常面熟,他坚毅得犹如刀削般的脸上伤痕累累,嘴角还挂着血丝,双手被捆在后背却迈着骄傲的步子。
“基布?你怎么……?”岗巴忍不住叫出声来。
看到了岗巴的基布脸上竟然还带着笑,仿佛见到了老朋友一样,“岗巴摩师。”
岗巴想冲过去,一个士兵走上前来,“回去,回去。”士兵举着尖锐的长矛把岗巴逼得退出了竹林。
一肚子火不知道该往哪撒的岗巴握着石捶震开了士兵的长矛,一步就到冲他面前,石捶夹着风声眼看着就要把士兵的脑袋砸开花。
“住手。”尼楚手里握着一个木盒子,岗巴握石捶的手悬在了空中,几个士兵的长矛也同时刺到了岗巴的胸口前。
“岗巴大摩师,”尼楚大摩师晃了晃手里的木盒子。“现在我可不想召唤出你脑袋里的那只虫子。”
岗巴瞪着尼楚,无奈地把石锤扔到了地上,一个士兵急忙捡起来,插到自己腰间,然**着长矛和岗巴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把你的朋友带来了,”尼楚沟壑纵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
在尼楚和士兵们离开后,竹林又恢复了原样,仿佛那条突然出现的路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你怎么被抓住了?”岗巴三两下把基布的绳索解开。
“我们想用申加来交换你,”基布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可是没成功,反而被他们抓住了。”基布活动了一下被勒出血痕的手臂,“还好,诺亚他们逃了出去。”
“用申加交换我?”岗巴被基布的话弄得有些莫名。
“我们抓住了申加长子,”基布的眉毛向上扬起,眼睛里闪着光,“兄弟们现在手法可准了,就连申加那个身手厉害的随从纳关都招架不住。”基布他们几个衣不蔽体的奴隶,用几根削尖的木棍把申加抓住,只能说明这次运气好而已,他却感觉像打赢了一场胜仗。
岗巴对基布抓住申加的过程不感兴趣,甚至有些恼怒,“现在呢?你连命也保不住。”
“安武长子答应过我,不会杀我。”基布显示出对安武承诺的信任。
“安武可能不会杀你,祖平呢?还有申加呢?”岗巴叹了一口气坐在了地上。
“我不管那么多,只要能见到你,”基布也坐下来,直勾勾地盯着岗巴,“那天晚上我看见了,看见你嘴里喷出的火龙燃烧了半边天,你不是一个普通的邑人摩师。”
“你也看见?”岗巴的眉毛竖了起来,“你是尼楚派来说服我的?”岗巴腾地从地上站起来,眼里尽是鄙夷的神色,“难怪尼楚会让你来见我,难怪安武长子会不杀你,原来你已经被他们收买,来劝说我向他们屈服。”
“岗巴摩师,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基布也站了起来,一脸坦然地和岗巴面对面,“我基布可以对神灵誓,我绝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也不会出卖任何一个奴隶兄弟,”基布基布转过身去,眼睛里的神色有些黯然,“如果你还是奴隶的话。”
岗巴再次看到了他背上像龟壳一样的硬壳,这要被鞭打过多少次,才会结成这样的老茧。岗巴觉得可能错怪这个外表刚强却内心善良的奴隶,自己于他根本没有半分交情,连面也没见过几次,对基布他们这些逃亡奴隶只不过出于同情而已。但基布已经把自己当做了兄弟,那种坦荡的心胸和对人的无私热情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基布兄弟。”岗巴把手搭在了基布肩上。
基布转过身来,脸上的神情很是落寞,“我知道我们不是一类人,我也没想过有一天你能和我们这些奴隶在一个火塘边上吃饭,我只是觉得你是个好人,一个好邑人上师,”基布用满是血污和泥土的手擦了擦眼角,“一直以来,我们这些逃亡奴隶在密林里就像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样乱窜,整天躲避凶猛的豺狼虎豹,还要防止被濮国人现,我们甚至连个躲雨的窝都没有,直到那天偶然看到你,喷出了火龙,我知道,你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希望,只有你可以帮助我们终结这种生活。”
岗巴心头有些酸楚,“我错怪你了。”
这句话让基布非常惊讶,很显然,他没料到岗巴会向他道歉,他裂开嘴露出笑脸,“没事,都是兄弟,凡是说开了就好。”
这个看起来有些一根筋的奴隶不为自己未知结果的生命担忧,却为兄弟的误解而伤心,还可以转脸间因为误解的消融而露出开心的笑容。他如孩童般的笑脸和露出来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共同组成了憨直的表情,一下子让岗巴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甚至有一种对美好生活向往的力量在岗巴心中滋生。
“基布兄弟,就算我是会喷火龙的邑人上师,现在恐怕对你也没什么用,”岗巴苦笑地看着他无法逾越的竹林,“因为我没办法从这里出去,竹林就是一座活动的迷宫。”
“你可以喷出火龙,烧出一条路来。”基布念念不忘那条神奇的火龙。
岗巴摇摇头,“没有用,我喷不出来。”
“怎么会?”基布很惊讶。
“不知道,或许只有我最痛的时候火龙才会出现。”岗巴自言自语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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