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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听听里长大人的意思!”
里长常武威严地咳了两声,方才好像吵得烧开了的茶壶盖儿一样的众人总算暂时安静下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像大鹅一样仰着脑袋往里瞧。
“今天,常家丫头上山拾柴火,却差点没了性命。这样的事情,任谁也想不到,会生在我们常氏宗族里!”
常武年纪四十上下,身材魁梧,面色黧黑,为人一贯公正伉健,早年甚至还到过府城闯荡,故而在常家村里威信极高。方圆之内,不论老少,提到他总要赞一声服气。
这些年他年纪渐长,众人是早没有见他过这样大的火气。
“常大牛二人何在?”里长一开口,地下的少壮们莫不出力,纷纷提起跪在地上的常大牛二人上前。
“我且问你,你今日尾随常家丫头上山,打的是什么主意?”
常大牛都如筛糠,哆哆嗦嗦了半天,才挤出了几个字:“里长……我没坏心啊……”
当世宗法严明,上至庶民下至世族,尽皆聚族而居。而作为一宗之主的里正与族老们,手上不仅有教化之责,更有刑罚之能。
像他这样对本家下手的人,是合该判一个不孝不悌之罪。若是落在个严明的族老手里,就是乱杖打死在祠堂也不为过。
那血肉横飞的场景从脑子里闪过的时候,常大牛再也不能冷静。
看着脸色原来越黑的里长与族老,他一时间也顾不得郑地主事后会不会报复,伏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颤颤巍巍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里长,我老娘早逝,没少受族里接济,怎么会不知道知恩?”
“今天做下这样荒唐的事,哪里是我的本意,都怪郑地主他胁迫我啊……”
此语一出,众人一片哗然,脑子快的一下子理清了这团乱麻。原来是阿瑛的病治好之后,郑地主还没有死心,情急之下反而不择手段,雇了人要强行把人掳走。
打人去请郑地主的功夫里,堂前的众人义愤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郑家迹之后,附近这几个村子里,有一半地都成了郑家的产业。他们一年到头累死累活,收下的粮食反而得源源不断地送入郑家。年复一年不过勉强糊口,若是家里人生了病症,那欠下的亏空可真不知道要几辈子才能还清。
故而郑地主大汗淋漓地进门之后,一双双眼睛里的不满似乎要把他射个对穿。
常武似乎有意晾着他,放任他站了半晌也没有为其添上一把椅子。
“郑老爷,据我族常大牛跪陈,为替自己那早逝的公子配冥婚,你可有胁迫他绑架常家女儿?”
郑地主擦了一把汗,他这些年作威作福,顺风顺水惯了,怎么也没想到,就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寻一个鬼.娘,竟然惹出了这样的麻烦。
狠狠瞪一眼那“哭哭啼啼”的常家丫头片子之后,他陪着笑上前:“常里长,这都是误会……”
自古民不与官斗,里长多多少少也沾个官字,郑地主并不敢托大。
“不论是不是误会,咱们今日就当着大家伙的面说开便是。”
常武默默推开他的示好,不动声色地把想要私了的郑地主顶了回去。
他奶奶的,郑地主暗骂这块臭石头,再次把矛头引向了常瑛:“常家这丫头现下不过十一二岁,还是个顽劣孩子,她的话,怎么能轻信。”
“你胡说!”
人未到,声先至。
常父的脸色被涨得通红,与妻儿一起匆匆赶到,大声斥责郑地主的信口雌黄。
“前些日子阿瑛病重,你屡屡派人上门逼迫,我家闺女差点便没有支撑住。如今她好容易病好了,你又打这样阴毒的主意。”
“要她这个活生生的人给你那死鬼儿子陪葬吗?”
“你……!”郑地主被常父这话气得眉毛倒竖。
他提及的这两件事,虽都是为了冥婚,可是性质却差得是十万八千里。前一桩因为常瑛病得要死,谁也不知她能不能挺过来,当爹当娘的想给闺女地下找一个人作伴,谁也没法干预。
可如今这常家丫头好了,活生生一个大活人,若是再被郑地主拉去地下,这可是害人性命的官司。
常父素来寡言,情急之下吼出这一番话已是不得已。此后倒也不再争辩,只与二儿子常安一起默默站在闺女身前。
常瑛默默抬头看了一眼父兄,再瞅一瞅抱着她的脑袋痛哭的吴氏,心里潮乎乎的没忍住,小小声说了一句:“娘,我没事儿。”
她前世也活了二三十年,却从来没有朝谁喊过“娘”这个字。师父醉心香道,连自己都过得不羁,哪里会拿小女儿那一套对待她?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吴氏抹泪,“多亏了赵家大郎遇见你……”
默默旁听的赵恪无声地抽了抽嘴角,忽然觉得自己那差点被她掰断的手腕子格外得疼。
“是啊,娘,赵家兄长为了救我,胳膊都受伤了。”小恶魔的声音悠悠传来,叫赵恪直觉没有好事。
“那怎么得了?”吴氏着急得紧,赵家这孩子没爹没娘又是外姓,哪里有人肯照顾,“今日阿恪你可千万不能走,便在婶子家住着,婶子照顾你的伤。”
十二三岁的少年看起来潦倒得紧,却并不想麻烦别人。今日碰见常瑛不过是巧合,他既肯救人,便没想着受什么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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