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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等賈母苦口婆心地勸完,方又磕了個頭,柔聲道:
「外祖母方才所言的弊端,父親都已事先考慮過了,此刻都已安排妥當,因此才修書入京,叫我來回老太太的。」
王夫人這會兒也皺起了眉頭來,勸道:
「林姑爺怕是離京日久,忘了京里的形勢,現如今京中哪有姑娘家自立門戶的,況且你如今這個年紀,若無人照顧撫養,倘若出了什麼意外,我們怎麼過意得去!」
家裡頭如今固然是惜春最小,但黛玉也只比她略大一些,這個年紀別說自立門戶,就是放她自個兒獨居一室,還得多配兩個嬤嬤看著,何況是要搬出去?
寶釵面上不顯,心裡也在一旁點頭,她雖有意為自己和薛家再搏一個進身之階,但也是打算走賈家的路子,借賈家的權勢來抬高自己的身價。
似黛玉這樣明明深得賈母寵愛,卻偏偏要搬出賈府居住,在寶釵看來,根本就是拿著一個金碗在要飯!
黛玉卻只一笑:
「父親在信中交代,宅邸下人他都已安排妥當,家事方面派了祖母生前最得用的唐嬤嬤,帶著家裡用慣了的下人替我管家,教習也已托人擇了合適的,是以京中林府與揚州林府並無多大差別,外祖母不必擔心我住不慣,有家中老僕管家,家事上亦可無虞。」
賈母擰了眉頭,不解之中還帶了一絲怒意,覺得林如海簡直是胡鬧:
「好端端的,林姑爺為什麼起這樣奇怪的念頭?難道他當真放心你一人持家!」
黛玉只是一笑而已。
賈母若真知道信上的內容,恐怕就不是疑惑,而是震驚到昏厥了。
知道賈政原來是這樣的人之後,林如海深深地反思了自己一番,給女兒選的先生是徇私枉法之徒,信得過的妻兄更是目無法紀之輩,他這眼光怕是真有點問題。
可是光反思沒有用,還得替黛玉安排一條出路才行,林如海斷不肯讓黛玉再在賈家居住,可是林家在京中也別無親眷,況且再親的親眷,又如何能親得過外祖母呢?
所以,唯一能讓黛玉名正言順地搬離賈家的理由,就是回她自己的家。
林如海不是沒猶豫過,賈家雖有胡塗之輩,畢竟累世公卿,黛玉若是在賈家長大,有賈母教養,想來也能如賈敏一般知書達理,斷不至於辱沒了林家門楣。
若是搬出了賈家,即便有家僕匡助、教習訓導,黛玉仍不免要受世人指摘,尤其是那句逃不開的「喪婦長女不娶,無教戒也」。
但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能順其自然,誰知賈政以後還會不會做出同樣的事情來?
持家不正,必有災殃,這樣的險是更不能冒的。
林如海也考慮過,自己是不是要將黛玉接回揚州,但那樣一來,事情就回到了原點,並不會比現在好到哪裡去,況且賈母那邊只怕更不好交代,自己把女兒送到京城不到三月,便又急匆匆地接回揚州,事情一旦傳開,賈家的名聲也就不用要了,這竟不是搬家,是絕兩姓之親。
思前想後,林如海把心一橫,敲定了主意。
搬還是要搬的,但不回揚州,而是在京城額外置辦一處宅邸,供黛玉居住。
不是林如海不想女兒,而是他這些日子以來也漸覺自己的身體狀況日漸衰落,心裡已經隱隱有了不祥的預感,如果他真有什麼不測,那麼黛玉在世上依舊是孤苦無依,與其讓她到時候寄人籬下,不如現在就讓她習慣自立門戶,自己家裡總比親戚家要自在。
況且有了自己家,黛玉再去賈家居住便是親戚暫居,好就好,不好就罷;若沒有立身之處,那就成了寄人籬下,就有了什麼委屈,也沒個訴苦說理的地方。
再有就是,他現在信不過榮國府了。
林家雖然人丁單薄,但畢竟列侯出身,家中也小有積蓄,待他百年之後,東西自然都是黛玉的,若是從前,林如海自然相信榮國府不會搶占孤女財物,可知道賈政的所作所為之後,林如海忐忑了。
徇私枉法之事,是賈政和王子騰一起干出來的,而王子騰又是賈政的妻兄,那賈政夫妻倆的人品……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黛玉是他愛如珍寶的獨女,又怎能以身涉險?
因此,林如海最後做出的決定便是,在京中置辦宅邸的同時,將林家的家產逐步運往京城,直接交到黛玉手裡去。
至於教習這方面,林如海把心一橫,直接給皇上修書,求皇上替他尋一個合適的人選。
說來慚愧,他祖籍姑蘇,在京中沒什麼知交故舊,除了賈府之人之外,最相熟的居然是皇上——他曾出任蘭台寺大夫,頗為皇上信任,不然也不會這麼快便升遷至揚州鹽政。
鹽鐵歷來為國之重政,以他的年紀,能任鹽政之官已是罕見,如果再考慮到他中舉時的年齡,那升遷度簡直是飛升,這裡面固然有他鞠躬盡瘁之功,但皇上的信任亦占了不小的比重。
林如海本非驕縱之臣,但他決定為黛玉賭一把,就賭他這些年的功績與辛勞,能換皇上對黛玉照拂幾分。
就當是他的瞎想頭好了,可是以他的官位,倘若有承嗣之子,完全可以由恩蔭入官,那麼黛玉雖是女子,也應該有資格得朝廷的照拂才對——他也不敢奢求太多,但起碼從宮裡調個嬤嬤教她還是可以的吧!
讓林如海意外的是,皇上不僅准了,而且還挺上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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