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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翰辰笑着打锸:“爸,继香火的事儿着什么急啊。您还硬朗,说不准哪天又给我添个弟弟妹妹。”
他也不是捡老爹爱听的说,谁都知道白家在天津的别院里还有个外姓主人,要不他妈为何从不跟着他爸来天津?这倒不是什么鲜事,大户人家的老爷,没听说过谁不在外头养情儿。只是他爸身边的这位,性格倔得出奇,说死不肯低头做小,宁可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
白老爷四下看看——尽管这院儿里除了他们父子并无旁人——压低声音道:“前些天跟华医堂的齐大夫喝茶,提起你哥的事儿,他给写了付方子。我试过,效果不错。晚上你回去拿给你嫂子,让她明儿给你哥把药抓了吃上。成不成的,死马当活马医罢。”
“华医堂?没听说过的招牌。”白翰辰忍住笑意。老爹亲自试药,不深究缘由,只当他是爱子心切。
“华医堂是中医世家,在南边挺有名气的,往上倒三代,做过宫里的御医。”白育昆满眼赞意,“齐大夫真是妙手回春。港务局局长的老娘,快十年没下过床了。多少大夫瞧不好的病,齐大夫三付药下去,嘿,老太太能上桌打麻将了!”
白翰辰笑得肩膀微颤。
白育昆又说:“他打算搁天津卫开个分号,我琢磨着,咱家得占股。翰辰啊,这事儿你也惦记着。等兵工厂的事落停,你腾个功夫,把该准备的文书带过来,咱尽早把这华医堂的分号给它开起来。”
“知道了。”白翰辰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起身道:“爸,我还得去菲利普的办公室,晚饭不陪您吃了。”
白育昆思忖片刻,叮嘱道:“翰辰,跟洋人打交道多留个心眼儿。别回头他们在货里夹上东西,最后还把屎盆子扣到咱头上。”
白翰辰点头应是。
白家的高祖当过武状元,打响名号后开了个运镖的镖局。通过一代代经年累月的打拼,南到云贵、西到疆、北至满洲里,没有白家的镖车走不通的路。
后来满清覆灭,军阀林立兵荒马乱,可生意人照样得吃饭不是?手攥运输网的白家,买卖在这二十多年间做得风生水起,白育昆在江湖上的名号便是“通天白”。现如今外国货到了港口想进内地,或是把内地的货运到港口装船,便是要借白家的渠道。
之前出过一档子事儿。有个英国佬,说是运羊毛,结果港口抽检,打开箱子一看,羊毛只有薄薄一层,底下盖着的全是烟土。走私烟土乃是重罪,要杀头的。白育昆虽不知情却有失察之过,缴了半份家产做“罚款”才算逃过一劫。
伤筋动骨,所以白育昆现在对和洋人做买卖的事儿,是慎之又慎。可眼下这世道,不跟洋人做买卖,总不能指望从穷得快一家人穿一条裤子的中国人身上挣出银元和金条来。而跟政府做买卖,好过替洋鬼子担风险。白翰辰当初一提议建兵工厂和军需厂的事情,他立时拍板,让儿子放手去干。
长子而立之年,最大的爱好却是混迹梨园当票友;小儿子还在念书,虽不顽劣却也不是干大事的性格。白育昆琢磨着,这家,将来必然得是白翰辰来当。
北平,白家大宅。
众人落座,吃晚饭。说是一家子,实际上只有白太太、大少奶奶、三少爷和初来乍到的付闻歌。老爷和二少爷都在天津,至于大少爷……
白太太扫了眼空着的座位,责问大少奶奶:“桂兰,翰宇去哪了?饭也不回来吃。”
严桂兰放下刚拿起的筷子,半垂着脸,喏喏应道:“他……许是去芳华楼听戏了罢。”
白太太眉头微蹙:“自家男人,得管住喽,人去哪了都不清楚,你这媳妇是怎么当的?”
见严桂兰面色为难,欲言又止的模样,付闻歌心中有数——当着客人的面,白太太这是立威呢。
玥儿的嘴巴看着小巧,可巴拉起主人家的事儿,却能把鼎大的□□都比下去。下午她帮付闻歌收拾行李归置房间的时候,嘴上叨叨个不停,把白家里里外外的人际关系全都念叨给了他——
大少爷白翰宇是大太太生的儿子,二少爷白翰辰和三少爷白翰兴都是二太太所出。大太太家里原是在旗的,父亲留过洋,有大学问,早年在宫里教小皇上学外国话。
二太太家也是在旗的,地位还比大太太家高那么一点儿。可惜祖上不争气,只靠吃皇粮领俸禄过日子。满清没了,家道中落,二太太的父亲平日里之只知吃喝玩乐,没个真本事傍身,穷得媳妇快病死了也没钱抓药,只好打起女儿的主意。要说这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早年儿踏破门槛想娶“格格”、攀上门皇亲的主一眨眼全都不见了踪影。
听闻白育昆准备娶二房,那没本事的老棒槌便找中间人上门说和,用闺女换了两千块现大洋。孙宝婷——二太太的汉名——刚开始也是抵死不从,出门子的头天晚上,好险投了井。
她读过几年私塾,又念及旧时身份的高贵,知道自己给人做了小,这辈子怕是没办法抬头做人。可望着声泪俱下的老父、家徒四壁的寒室、一脸菜色的弟弟还有那病榻上奄奄一息的母亲,她终是一咬牙一跺脚,嫁了。
没想到婚后倒是郎情妾意。毕竟那时的白育昆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模样端正,肚子里有点墨水儿不说,更会知冷知热。他娶二房是因大房生孩子时得了产后风,身子骨羸弱,不能行夫妻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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