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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显一时间简直要被气得昏了头,疯了心。
“你,你嘴里胡咧咧着什么呢!”江充被赵显口中冷不丁蹦出来的两个“狗皇帝”吓得一个倒仰,嘴里的催促、抱怨都先被惊停了,情不自禁地结结巴巴道,“陛,陛下是宽厚,但也没你这样的啊!赵显,你这话可是大不敬!……陛下往常是看重你,可你也为别太恃才放旷了些!”
“江大人,难道我有哪里说得不对吗?”江充被赵显的大不敬之言吓得口气很差,赵显的脸色却能比江充更差,呵呵冷笑道,“他若不是不能人道,怎可能都这般年纪了,后院里却连一个女人怀孕的消息都从没有过?”
“‘皇帝可能在做太子时便伤了行房根本,于子息上格外艰难一些,故而才一直以来一不近女色,二不好那档子事‘,这不是满洛阳城的世家大族们心知肚明,只不过碍于皇帝的面子,暂且不敢挑明说破的事实吗?”
——更何况,赵显远比这些人知道得更多,他心里清楚不只是现在,哪怕是等到二十年之后,宣宗皇帝的后宫中也依然无一人有所出,皇帝生不出太子来,最后已成了满朝重臣都愁得直掉头发的大事。
且若非是因如此,待得宣宗皇帝驾崩后,众臣们也不至于因为哪位继承人才是正统的缘故直接在朝堂上便吵成了一锅粥,最后更是闹得南北分裂,三方割据,互不承认,伪帝与伪政权如韭菜般一茬接一茬的往外冒,又值八方鬣狗来扰,山河破碎飘零……
赵显便是在这份乱局中带着人苦苦支撑了这王朝将近有六十年整,六十年之后,等到连他也……
“赵显,”江充自得知骆氏身份后便一直隐隐发热的大脑,终于在赵显阴郁冷滞的语调中渐渐冷却了下来,在江充不着急忙慌地只顾着一味催着赵显放人后,他的头脑终于能正常的运转了起来,然后便不得不发觉了一个令江充更为心梗的事实,“我记得那日对我说,‘那人毁了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那个最重要的人……不会便就正是如今宫中这位吧?”
赵显的思绪一时被江充打断,僵着脸,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没有否认也没有应声。
江充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赵显忙眼神示意一旁的山庄仆从把人拦下。
“这事我帮不了你了,赵小公子,赵大人,或者说你想让我叫您赵爷爷都行,”江充面无表情的回过头来,冷冷道,“小的我上有老下有小,惜命的很……你艺高人胆大,都敢把主意往陛下的女人身上打了,但江某我实在是奉陪不起了,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了。”
江充说罢,转身想再走,却仍被人拦着不能动作,可怜他一介书生,对着赵显是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过,只能寒着脸冷冰冰道:“赵大人这是打算过河拆桥,上演一出恩将仇报?江某我昔日好心助你一把,你现在是嫌弃江某人事儿多,打算杀人灭口了吗?”
“江大人想到哪里去了,你我同僚一场,杀了你剩下的事儿难道全我一个人自己做吗?”赵显从容踱步,缓缓地走到江充身畔,哂然一笑,恭敬的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唇角微勾道,“江大人若是只是不想掺合此事,自然随时都可以抽身走人,只是……不知道江大人这一走,前脚刚从我这门出去,下一站是想走到哪儿去呢?”
“赵显,我帮你一次,已是助纣为虐,若是再知情不报帮你隐瞒,那便是错上加错,大错特错,”江充闭了闭眼,面无表情道,“我现在若是告诉你我不会去告知陛下,怕是赵大人也不会信我……赵显,我不知道你曾经遇到过怎样的难处,但听我今日一句劝,收手吧。”
“你若主动去好好地与陛下解释一番,陛下爱惜你之才略,未必会就此事如何苛责于你。”
“我自然迟早会去找上陛下‘聊上一聊‘,但却并不是现在,而这也不劳日夜在政知堂里操劳俗务的江大人您再累心了。”赵显挥了挥手,示意人呈上一处红木托盘来,那托盘上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只浸了血的鸳鸯戏水荷包,看得江充整个人霎时愣在当场。
赵显细细地打量罢江充颤抖的神情,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从容不迫、胸有成竹地以两指捏了那荷包起来,还特特地当着江充的面捻了捻其上的染血之处,微微笑道:“江大人,我赵显为人立世,最是知恩图报,您既都帮了我一回了,何不干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呢?”
“赵显,我江充难得做一次好事,好心帮上你一回,”江充的目光呆呆地从赵显两指间的荷包上移了出来,面色阴寒的怒视着赵显道,“你今日却恩将仇报,拿綰娘来威胁我?!”
“不不不,这怎么能算威胁呢,”赵显却半点不急不怒,甚至还微微笑着从容道,“江大人,我这难道不是报恩么?……据我所知,您找那位江姑娘有好些年了吧?这要不是给我恰好遇着了,这位江姑娘还不知道要在那群恶人手里吃上多少苦头呢,我今日好心送江大人与心爱之人团聚,您怎么能把这当成‘威胁‘呢?”
“我这明明是在报答您之前出手相助的恩情啊,”赵显从容的将手中的荷包放到了浑身上下正僵成一团的江充手上,微微笑着道,“我也不再拜托您做什么,只消得您闭口不言,全作不知情而已……日后若是陛下当真问起此事来了,我也自会去他面前好好解释,绝不拖累江大人您!您看,江綰姑娘这一辈子,都吃了那么多苦了,您这还舍得……”
“赵显,我可否问你一句,你是何时便接了綰儿过去的?”江充冷着脸藏了那荷包到怀里,问罢也不等赵显回答,只面无表情地自问自答道,“你今日既准备得如此充分,恐怕,她到你手里早不是一朝半夕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她,我一直在苦苦地找她,我一边为陛下做事一边用尽手中的权力找她……”
“你我认识也不是三天两日了,你便就单在旁边那么看着我找?看着我痛苦?三天前的你竟然还有脸来去求我出手帮忙!”
“赵显,你这样的人,真是没有心,”江充冷冷一笑,刻薄地弯了弯唇,讥讽道,“也真是十足地叫人恶心。”
赵显脸上从容不迫的笑容也终于挂不住了,冷冷地板起脸,图穷匕见地刻薄道:“江大人,大家也都不是三岁小孩子了,说这等可笑之言也没什么意思,好像我如何辜负了您一般……总之,我好话说尽,最后只提醒您一句:不要碍我的事。”
江充被这个翻脸不认账的小兔崽子气得连连冷笑,正欲反唇相讥,再刻薄回去,赵显这素来寂然无声的西郊山庄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喧闹的响动。
傅长沥进门时,正正迎接他的便是两张如出一辙的晚娘脸。
“江大人今日竟然也在这里,”傅长沥愣了愣,先对江充拱了拱手,以作见礼,然后扭过头来,眉头紧皱的对着赵显道,“你何时回到洛阳?江南之事未完,为何便提前回来了?又为何全程不报与陛下?”
“为何为何为何,”赵显却是被傅长沥这一连串的“为何”质问的大怒,狠狠一脚踹了踹边上的一块泰山石,冷笑道,“我还想反问傅大人您一句,也都是读过那么多年书出来的,为何就偏偏不识得这上面的字呢!”
傅敛洢刚刚从马车上下来,便正正听得这么一句,下意识地抬眸朝着那泰山石望去,只见其上龙飞凤舞的刻着一行大字:傅家人与狗不得入此山庄内。
傅敛洢脚步一顿,不由微微尴尬地停在了原处。
“若不是你任性渎职在先,陛下命我来责问你在后,你以为我很愿意来你这地方吗?”傅长沥自己也是有脾气的,更何况,自从见第一面起,赵显便对着他屡屡挑衅,傅长沥是真不知道对方心里对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大怨气。但这天底下恐怕也鲜少有人能次次被人无故找茬、还能次次耐心以对,久而久之,对着赵显,傅长沥也难有什么好态度了。
“敛洢,你不必理会他,自去选间屋子换了你车上备用的衣裳去,”傅长沥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要保守涵养,不能与赵显这等人一般计较,扭头对着上山来拜佛却半道不小心污了裙角的妹妹安抚完,然后面色不好地对赵显解释道,“只借你这里屋子一用,换完我们立马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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