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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国公夫人贺氏正在继续一个一个扒拉着,她知道的哪个小娘子至今还未定亲,和陆冀倒也般配什么的,结果,当她提到了萧家阿姝之后,理所当然的丝毫不提萧燕绥的态度,却顿时就让陆府贺氏想起了当初被萧嵩断然拒绝后还反过来噎人的那些话,当时脸色就有些不好了……
不过,陆府贺氏如今面对的毕竟是自己嫡亲的妹妹,总不像是看似表面温和、有商有量、其实越他半点底线都断然不行的妹夫萧嵩那般,心中郁卒之下,有些话干脆挑明了说,直接道:“……其实,其实阿姊有心为陆冀求娶萧家六娘,那是你和妹夫嫡亲的孙女,也是陆冀高攀了些,但是,亲上加亲,未尝也不是一桩好——”
“姻缘”两字根本就未能从陆府贺氏的口中说出,徐国公夫人贺氏已经瞬间抬高了声调,悍然打断了陆府贺氏的言语,不敢置信道:“阿姊你说什么!?”
所有人都清楚,萧燕绥和陆冀之间,如今肯定是陆冀高攀,奈何,对于从萧燕绥一出生就处处膈应的徐国公夫人贺氏而言,若非有萧嵩不动声色的压着,她估计都恨不得把丧门星的标签贴在那个讨人嫌的孙女头上,相比之下,徐国公夫人贺氏反而更加疼爱自家阿姊的亲孙子陆冀,却对自家孙女萧燕绥分外嫌弃。
虽然双方的想法完全是拧着的,不过,作为一个虽然执拗但是却和萧嵩也算白头到老的结发妻子,在这一刻,徐国公夫人贺氏和萧嵩的意见达成了高度的一致,她怜惜的看了陆冀一眼,只觉得若是萧燕绥嫁进了陆家,莫说是小辈成亲冲喜了,恐怕,自家可怜的阿姊都撑不到孙子大婚当日,自然是立即果断开口,因为她和陆府贺氏是亲姐妹,两人之间本就不用太过见外,以至于,她的态度比起当初好歹还有几分委婉的萧嵩还要坚决,断然道:“不行!这桩婚事我绝对不同意!”
陆府贺氏差点没被她一句话噎得背过气去,徐国公夫人却是理直气壮,心中自有计较,碍于萧嵩,便是对着自家嫡亲的阿姊,她总算是没在陆府当众抱怨埋怨萧燕绥这个特别不讨喜的孙女,却是拉着恨不得浑身都在发抖的陆府贺氏的手,分外怜惜的望着陆冀,慈爱的叮嘱道:“婚姻乃是一辈子的大事,这些事莫急,我定会帮忙为陆冀选一位温婉贤淑的小娘子。”
陆冀早就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几次求救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陆泛虽然比他年长一辈,可是,在母亲和姨母面前,就算能说得上话,却也同样是晚辈,总要容让着些,一时间也是只能苦笑。
其实说起来,陆府和徐国公府的家风本就颇为不同。当年的陆象先便是刚正不阿之人,讲究一个君子不党,陆府贺氏同他意气相投,同样带着几分清高的固执。
然而,和陆象先乃是至交好友的萧嵩为人却是颇为中庸,君子不器,性格洒脱,手段百出,做事从不拘泥于形式,徐国公夫人有着和阿姊相同的执拗,却也从年轻时候便多了几分任性之意。
如此一来,陆府的后辈俱是克己守礼之人,对孝道也格外遵从,相较之下,萧家的年轻一辈,在萧嵩这个话语权最高的封建大家长的放任之下,自然是心思活跃,各有各的主意,便是装傻卖乖乃至阳奉阴违,都实属常态……
徐国公夫人贺氏拉着自家阿姊的手,见她止不住的咳嗽,忙唤人端了杯盏来,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喝了水,待到陆府贺氏终于艰难的把气喘匀了之后,方才不怎么样喜欢的提及道:“更何况,六娘在她阿翁致仕后,已经随着她阿翁一起回了兰陵老家,倒是难得有几分孝心,啧。看他们祖孙两人的意思,这几年内恐怕是都不打算回来了,阿姊你还提她作甚……”
陆府中人哪里知道这个消息。便是萧嵩致仕并不意外,可是,哪里会有人想到,他竟然是带着唯一一个小孙女回了老家去了,陆府贺氏闻言登时整个人都怔住了。
同样惊讶的陆泛和陆冀父子两个,悄悄对视了一眼,知道这下子,陆府贺氏也没了别的办法,反而是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免不了的,陆泛也忍不住的想,萧嵩任由姨母贺氏留在这里,却带着萧燕绥离开,此举,是否也有让母亲对这桩不靠谱的亲事彻底死心之意……
·
和徐国公夫人贺氏相看两厌的萧燕绥恐怕不会想到,她那位态度简直莫名其妙、只得敬而远之的祖母有朝一日,竟然会出于厌恶她的缘故,反而比萧嵩还干脆利落的替她拦下了这么一桩麻烦。
此时,萧燕绥和萧嵩已经弃了马车改为乘船。大江之中,虽免不了的有些风浪,不过,对于不会晕船的人来说,反而是乘船更加轻快平稳一些。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夏日来临,萧燕绥和萧嵩各自身上的衣衫也都渐渐变薄,每日傍晚时分,远处近乎水天一色的地平线上,夕阳如坠,浓馥的金色晚霞洒满江面,一眼望去,浮光跃金,绵延千里。
“明天定然是个好天气。”萧嵩坐在棋案旁,略一抬头,看着天边的晚霞和夕阳如火的景象,悠然笑道。
“……”本来还盯着棋盘冥思苦想的萧燕绥,闻言抬起头来,被金红的余晖映得微微眯起了眼睛,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篇初中还是高中学过的语文课文《看云识天气》,不过,具体的内容,却是完全记不清楚了。
手里还摸着两枚黑玉的棋子,在棋盘上千挑万选的按下一枚之后,口中则是随口应道:“那些田间劳作的老农、亦或是船上的艄公,想来都会根据云彩来判断天气。”
萧嵩摸着自己那一把白胡子感叹道:“这些都是有经验的老人家才懂的事情,其实行军打仗,亦是如此。越是险峻的地形,越是天气复杂多变的气候,就越容易奇兵频出,正所谓天时、地利,而后人和,方可制敌于先。”
说着说着,萧嵩瞅着自家孙女下棋的昏招,顿时一乐,直接把刚刚那个棋子挖起来,帮她放在了别处,还念叨着帮忙分析了一遍为什么不能把棋子下在那里,最后还忍不住的笑道:“你小时候,三郎便说过教你下棋的事情,看来,你哥哥这个师父当得可是不合格。”
萧燕绥按照萧嵩的提示,从善如流的悔棋重来之后,单手托腮的冲着萧嵩笑道:“这倒不关我哥哥的事,他当初给我的死活题,至今不曾做完。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唔,我确实不擅长这些。”
萧嵩也不在意,一边随意的和孙女下着棋,一边笑道:“我看你前两日一直问那船家话,可是在鼓捣什么别的东西?”
萧燕绥点点头,伸手一指船帆下面的一个简易动滑轮,“嗯,就那个玩意,升帆降帆的时候,可以多省些力气,不过船上的材料不够,所以就装了一个玩玩。”
“……”萧嵩虽然有些好奇,不过,仔细看了看,却没太看懂,只是摸着胡子琢磨道:“那是滑车?怎么还吊起来了,没有固定在船身上。”
“滑轮——唔,滑车动起来会更省力气。”萧燕绥把手里握着的另一枚黑玉棋子扔回旁边的围棋罐中,然后直接把罐子当滑轮,简单的和萧嵩比划了一下动滑轮工作的原理,“不过相对的,用这种可以活动的滑车的话,拉绳索的时候,需要牵引的绳索距离就长了些。”
萧嵩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重新看了一眼七零八落的棋盘,忍不住笑道:“你整天琢磨的这些爱好,倒是和秦时墨家的机关术有些相似。”
“哎?”萧燕绥抬头,她对墨家就两个印象,一个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一个就是墨家哲学的核心思想“兼爱、非攻”,至于机关术,她一直以为是历史中最常见的传说轶事,可信可不信的那种。
萧嵩轻声笑道:“墨家的思想并不盛行,不过,军中研究军械的人,却是有些人会去翻阅那些故旧纸堆,倒也略有所得。”
“……”萧燕绥眨了眨眼睛,诚恳的向萧嵩问道:“阿翁,你有墨家的藏书吗?”
她也是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为的,唐朝这会儿的自然科学的书籍很少,以至于,萧燕绥都把主意打到了那些喜欢炼丹的道观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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