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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真是好听啊。”苏裘扬天哈哈大笑:“都已经到了死期,还装那善人有何用?”
“装?”江濡慢慢扭头,朝苏裘看过去,他认得苏裘,去年秋试时苏裘文采斐然,即便是他江濡,也曾羡慕过苏裘的才华,甚至有意结交对方,只可惜苏裘不愿攀附富贵中人,所以拒绝了他的一番好意。
江濡高中,榜上没见苏裘之名,曾为他惋惜过,今日见面,却没想到当年的才子,而今成了孤魂野鬼,自己身披官服,却坐不住三个月的官位。
一切,都比预料中可悲。
“若非是你写辱骂帝王诗句,我又何故落此下场!你居然还装不知,在这儿说什么风凉话?!”苏裘想要朝江濡冲过去,可周身冥火让他动弹不得。
“原来……原来我爹还是找人替罪。”江濡的眼前一片漆黑,回想起考前被几个知己好友怂恿喝酒,他对朝局与皇上的不满借着酒意在考场墙上写下,好友看了惊慌,连忙告知了江知府。
江濡酒醒之后得知自己犯下大错却不悔,他所写所书皆是心中所想,江知府说已经派人将他写的诗句都洗干净,此事翻篇,不过江濡心里一直惦念着这件事,直到他高中举人,在诗书茶楼遇见了微服私访的皇上。
江濡猜出对方身份,也与皇上身边的大理寺卿许文偌大人畅谈一番国之大任,得到皇上赏识,江濡当即跪地把他曾经写过的诗句重新在皇上面前念了一遍,皇上气,却也信任他,所以他没有会试,破格被封了官,离开京都前,江濡作别皇上,在紫晨殿中看到了姜青诉的画像。
江濡原以为这件事情早就已经过去,却没想到原来他曾赏识的苏裘,因他写的诗而枉死。
“这么说来,你杀我,是我应得的。”江濡叹了口气:“不过我江濡一生坦荡,无愧于心,即便是死,也不担污名,苏裘,我对不住你,可我也并非小人,只愿我的死能化解你的怨恨。”
说完这话,江濡直接趴在了地上,姜青诉看见他的背上冒起了一阵烟,白色的衣服从里头开始点燃,只是片刻功夫,江濡已经在大火中身亡,姜青诉看着却帮不上忙,心中一片可惜。
苏裘不信:“为何你死时还要装作好人?!为何你到死也不肯承认罪责?!”
“你还看不明白吗?江濡活得坦荡荡,无愧无心。”沈长释看不下去了,他走到苏裘跟前:“你说你想判人间公正,可你心中满是怨恨,试问一个怀有怨恨之人,如何做到公正?你对江濡不满,恨你替他顶醉,恨他抢走了你的官职,你夹带私心看人,又如何能看出他人的善恶?”
苏裘看向沈长释时,双眼中的怨恨始终都在,他从未真正看清过这个世界,他生时不满,死后依旧被蒙蔽:“我错了?你是说我看错了?难道当年写诗的人不是他?!”
“是与不是又如何?江濡终究死在你的手上了,你大仇得报,可快活?”姜青诉看着那已经被烧焦的尸体,慢慢站起身,她转身看向苏裘时,眼底带着寒意。
苏裘怔了怔,他快活吗?他不快活,他都已经死了,如何能感到快活?
“你说你判了公正,那我便让你看看你眼中的公正是什么模样,也让你看看,这人鬼书上的法术,究竟是帮人还是害人。”姜青诉说完这话,朝单邪看了一眼,慎重点头后,单邪道:“只破例这一次。”
姜青诉听见这话,眉目柔和了几分:“单大人总这么说。”
总这么说,却总为她再破底线。
单邪道:“苏裘,回到云仙城中后,你好好看一看,那便是你一命换一命,救活的人。”
沈长释展开阴阳册,将苏裘的魂魄装入书中,姜青诉看向已经烧成一团焦黑的江濡。她知江濡身死,魂未死,只是他的生死簿上所述终究改了,他与富贵一生的家室,可造福百姓的官职,还有一眼定情的雷月若,都将擦肩而过。
姜青诉与单邪等人回到云仙城,太阳还未升起,天色尚暗,不过已有早起的人家中亮了灯,这几日云仙城中死了两个恶霸,活了两位善人,都不会在这座城池中留下半点痕迹,只是众人茶余饭后的闲聊罢了。
到了那采药师父的家门前,姜青诉等人还未靠近,便能听见里头的打骂声,她给沈长释一个眼神,沈长释将书中苏裘的魂魄放了出来。
普通人家住的都是瓦屋,此时屋内点了一盏灯,小儿的啼哭声不断响起,男人粗着声音喊道:“我整日在外累死累活,回家还要看你这张臭脸!这一大早便叫我上山采药,你是嫌我活得太长,想让我再死一次不成?!”
“别打!我去!我去采药就是了!”女人的声音带着哭声响起,不一会儿披头散发的女人抱着一个小孩儿出来,她眼角淤青,嘴角还流了点儿血,将小孩儿放到一旁,女人跪在地上擦着小孩儿哭花了的脸。
“没事儿吧?方才没打到你吧?”女人问。
小孩儿哭个不停,害怕得瑟瑟发抖,屋内还有男人的谩骂,女人哭着捂住孩子的耳朵:“别哭,别哭……”
苏裘认得这个女人,也认得这个孩子,他要复活一个人前,必然调查过其为人,知他是爱妻爱子,吃苦耐劳才拿贾公子一命换之,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苏裘不可置信。
姜青诉声音淡淡道:“你当真以为,你复活的是这采药师父本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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