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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瓒之轩昂峻挺,行伍出身,道出这番话时,周身泛散着一阵煞是凌冽的?气场,他身上的?锦服绣有一只赑屃,形态狞戾狂狷,在?火光的?照彻之下,晕染出了一阵熠熠的?暗芒,教人一时不敢抬目,更不敢与之相视。
时有凛瑟的?潮风,习习拂来,将炽热的?铁味燥气,撩刮在?了温廷安的?身上。
温廷安听罢,骤然?觉得,眼前这一个衣冠俨然?的?男人,竟是有些可怖,她不打算在?这般一个毫无?意义的?话题上,同他周旋,遂是直奔主题道:“殿下可知晓,您纵火烧了整一座四夷馆,意欲烧死那位大?金暗探,如此,你便是认为自己算无?遗策了么?只遗憾,您所不知道地是,完颜宗武其实还留有一手,并且这一手,是极为致命的?,这也是我今儿来不得不来探查此地的?真实缘由。”
赵瓒之清楚温廷安不是危言耸听,他挑了挑剑眉,侧眸对椿槿道:“你先?下去罢。”
这显然?是要单独同温廷安说话了。
椿槿窃自睇了温廷安一眼,恭谨地施了一礼,尔后?告退而去。
待这个荒僻之地仅余下了二人,赵瓒之沉了沉眸子,终是松开了手掌,温廷安的?下颔得到了解放,她本想揉一揉,但身上的?定身穴还没有解开,她仍旧不能动弹,一番思量之下,对赵瓒之道:“七殿下,您不妨将我这身上的?定身穴也一并解了罢,我的?功夫远逊于您,纵然?是穴道被解了开去,我也绝不可能逃脱得出您的?手掌心,您说是也不是?”
赵瓒之听罢,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仅是似笑非笑地淡扫了温廷安一眼,这一抹笑色教她有些不寒而栗,她所有的?伶俐,对同她不相识的?旁人,可能还管用一些,但于赵瓒之而言,她心眼里藏着什么把戏,他心底就跟揣着一鼎明镜似的?,什么都是洞悉知晓的?,一言以蔽之,她的?那些伎俩,在?他面?前堪称是一览无?余。
温廷安自当是不敢再造次的?,老?老?实实地垂下了头,道:“是这样,不瞒殿下说,我们查到,完颜宗武遣那位暗探,买通了这冶炼场内的?一些劳役,将火药埋藏在?了地底之下,只消他与殿下的?谈判谈崩了,他势必会?拿『地埋火药』一事来威胁殿下。”
一抹阴翳之色悄然?掠过了赵瓒之的?眉庭,他伸手摩挲着玉扳指,似是在?斟酌,晌久,他才道:“继续说。”
见他没有疑虑,温廷安晓得,自己这算是取信于赵瓒之了,她仍旧维持着恭谨之色,道:“殿下纵火烧了四夷馆,意在?于毁掉完颜宗武的?一颗棋子,好让完颜宗武失去天时地利人和,这般一来,他手头上唯一对己有利的?筹码,只剩下那元祐三州的?疆土。在?殿下看?来,完颜宗武唯一的?选择,便剩下割让元祐三州的?领土,殿下也很笃定,完颜宗武一定会?答应您的?要求,他亟需得到那些火-械和兵谱,否则,他更不可能在?金国发动兵变,在?同完颜宗策博弈抗衡之时,也根本不可能会?有胜算,一旦他发动兵变失败,他唯一的?下场就是个死。”
温廷安顿了一顿,继续凝声道:“您觉得午时正刻的?谈判,局势皆是掌饬在?你手中,但完颜宗武绝非善茬,他留有火-药此一后?招。也许,殿下会?问,我是在?何处获知了这则消息,实不相瞒,我是从那位大?金暗探的?口中得知,这人名曰长贵,蛰伏在?崇国公?府内二十余年,十分?不好对付,我费尽千辛万苦,才从他口中套出了这个密文。”
赵瓒之摩挲玉扳指的?动作一顿,饶有兴味地『噢』了一声,尾音悄然?上扬,“既然?是如此隐秘的?密文,为何你要告知予我?据本王看?来,你是阮渊陵麾下的?纸鸢,是赵珩之的?走狗,依照常理,你不应当将这种?密文告知予我,而应该秘而不宣才是,若是我和完颜宗武鹬蚌相争,你们便可在?此间坐收渔翁之利,趁机扳倒我,扶赵珩之上台,如此大?的?一个便宜,你放着不拣,就对我这般坦白?”
这不免就教人起疑。
温廷安面?色不改,仅是沉垂着眸子,笑盈盈地道:“我原先?确乎是意欲坐收渔翁之利,但在?昨夜转念一想,长贵在?我手上,他还活着,而殿下巴不得他死去,否则,您就不能逼迫完颜宗武割让出元祐三州。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般说,只要长贵一日未死,您不能得到元祐三州,纵然?您没受火-药之焚殛,您所谓的?计策,也自然?不太可能实现了,是也不是?”
“你这是想跟本王谈条件?”赵瓒之先?是一怔,继而眸色攒着一抹寒泠泠之意,他没料到温廷安敢有这般成算,他同这般多的?人打交道,世?人畏他,惧他,恐他,恨他,恨之欲其死,而温廷安不避不让,是第一个敢直言不讳同他谈条件的?人。
温廷安呼吸微紊,心中其实是有些局促的?,凭恃她的?身份,面?对王侯贵族,谈条件是根本不够格的?,但目下情势格外特殊,她必须铤而走险,赌上一把。
她眉眼疏淡如云,俯眸低颔,柔韧地说道:“我何来的?胆子,敢同七殿下谈条件,不过是就事论?事,既是替阮掌舍筹谋,亦是替殿下绸缪一番罢了。”
这般话说得好听极了,既是给阮渊陵挽尊,以聊表自己对东宫的?忠心耿耿,又是顾及了赵瓒之的?颜面?,两方?皆是不吃亏的?。
赵瓒之心中有一丝触动,又听温廷安道:“殿下若是有兴致听我的?谏议,不若思量一番,先?行解了我的?定身穴?”
赵瓒之眉心轻凝了一番,淡扫了温廷安一眼,陷入了静默之中,似是在?斟酌她的?话,俄而,他停住了摩挲玉扳指的?动作,拂袖伸腕,并指戳向了温廷安的?定身穴。
温廷安目下能够动弹了,遂是粗略地揉动了一番筋骨,也不再抖包袱,朗声说道:“目下已然?是迫近辰时的?光景,距离午时牌分?还有不足两个时辰,时间紧迫,殿下若是有抓我的?空暇,弗如遣人搜找出火-药的?埋藏之地,拔除完颜宗武安置在?冶炼场之中的?爪牙,否则,殿下在?同完颜宗武谈判之时,难免会?落入对方?的?掣肘之中。”
温廷安之所言,不无?道理,赵瓒之静思了一会?儿,淡声道:“你的?谏议确乎有些道理,我会?考量一番。”
温廷安道:“既是如此,那殿下也该考量一下我的?——”
话未毕,赵瓒之倏然?掠起了一记锋锐的?手刀,照定她后?颈处劈削而去,此举颇为猝不及防,温廷安没个防备,硬生生扛下了这一击,须臾,她的?眸瞳蒸散成了一片墨云,整一具身躯朝前趔趄了几下,行将倒在?地面?之上,赵瓒之抻出一条劲韧结实的?胳膊,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躯。
赵瓒之的?目色如一枝细密的?工笔,肆无?忌惮地描摹着温廷安的?容色,在?接住她身躯的?那一瞬,他觉知到落入自己的?怀里的?,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柔软,空气里,甚至是盈满了清香,这是独属于女儿家的?幽氛,却与怀中人的?造相截然?不符。
聪颖敏锐如赵瓒之,他很快明悟了一切,用近乎呢喃的?口吻,哑着嗓子,徐缓地道了一声,“原来如此。”
他在?揭开了温廷安的?胶质面?具之时,头一眼所带来的?惊艳,并非虚幻无?实的?,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这位温家大?郎,其实是个女儿身,其姿色称得上是上乘的?,放在?整座洛阳城的?女眷之中,论?上一句姝色无?双亦是不为过。她不仅是姿色极佳,也称得上聪悟伶俐,一行一止之间,俱是颇有胆识和谋略,是他钦赏的?范儿。
赵瓒之的?眸底,渐而露出了一抹浓郁的?憾然?之色,低低的?喟叹了声,“可惜了。”
倘或温廷安不是为赵珩之效命,不是效忠于阮渊陵,他兴许可以将她留在?身旁,予她重用,待他实现了一统江山的?筹谋之后?,许她荣华富贵,但这一切,都已然?是太迟。
温廷安是东宫的?走狗,她知晓得太多了,而今落在?了他手上,她唯一的?下场,便只有一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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