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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玉中在屋内听着他们兄妹二人的对话,悲从中来,咸涩的眼泪从眼眶里一下子涌了出来。
干净?什么干净,他明明就是蠢!干净,这个词放在他的身上就好比干净的水被扔了一把黑乎乎的泥土。原本以为抛头露面已经有辱楼门,却不想某一天,他居然还要走上倡伎这一条路。他自小喜欢的音律,渐渐视为生命的舞蹈,如今却成了他为了要讨客人欢心卖身生存的手段。
就这样,他如死了一般整日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谁也不理睬。任凭季如月如何在床前哭着唤他,他动也不动。
季如绵担忧着妹妹,白日里还要练习,晚上衣不解带地看着他,却也没能让他
开口,每日里疲惫不堪。
五日后,那位贵客又差人前来盛乐坊送信,让季如月和楼玉中两个人同去别馆献舞。再得知那日之后楼玉中便病倒了,那位贵客满脸不屑,责怪盛乐坊没有好好调教人,即当了伶人,还要寻死寻活的,简直是贻笑大方。
盛乐坊的大乐师可不敢得罪这位贵客,这可是当今皇上的亲叔梁王,位高权重,只要弹弹手指头,叫他们整个盛乐坊生,那便是生,叫他们死,那便是死。梁王是相当中意季如月,有意带着季如月一同回京。所以,大乐师再三叮嘱着季如月一定要好好伺侯着,将来若是能进王府,哪怕就是做个侍寝丫头,也比留在这里好。
盛乐坊的大乐师可不敢得罪这位贵客,这可是当今皇上的亲叔梁王,位高权重,只要弹弹手指头,叫他们整个盛乐坊生,那便是生,叫他们死,那便是死。梁王是相当中意季如月,有意带着季如月一同回京。所以,大乐师再三叮嘱着季如月一定要好好伺侯着,将来若是能进王府,哪怕就是做个侍寝丫头,也比留在这里好。
其实,无论盛乐坊的人说什么,对季如月来说,都毫无意义。因为她最喜欢的人在慢慢枯萎。
眼看着楼玉中一天比一天消瘦,任凭盛乐坊的人想尽了法子,都无法令他进食。他又回到了当初刚来的那个他。大乐师一气之下,让人将他扔去了柴房。爱
死不死,白瞎了砸在他身上的银子。
就在楼玉中以为自己快要解脱的时候,季如绵又出现了。
他端着一碗温热的米汤来到柴房,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急着喂他,而是将他抱起来,抱在怀里,双手暖着他冰凉的手。
“你知道么?如月……她走了,去了京城的长乐坊。临走的时候,我问她要不要来看看你,她摇了摇头,头也不回的走了,应该以后难能回来一次了吧……”季如绵赤红一双眼睛,哑着嗓音,哽咽着接着说,“有好几次,我真想把你给弄死了算了。你死了,她就再也不会受你的折磨她了。我只有这一个妹妹,也只有这一个妹妹,从小与她相依为命。她为了避开你,让你能够活下去,接受梁王的安排去了京城的长乐坊……”
“我一直守着她,护着她,就是不希望她遭遇我遭遇的那些。可我不能每次都那么及时挡在她前面。有时候,我想哪怕就是晚一点,再晚一点,或者能守一次就一次。只要我活着还能护着她,我就一定会做。这就是我为何在遭遇了这些事之后,还能坚持活下去的原因。因为我还有我的家人要守护。而你,这么多年来,除了享受别人吹捧你的舞技之外,你为自己的家人做过什么?即便你家破人亡,可你有想过,你为死去的他们做什么?你什么都没有,你从头到尾就是个懦夫,你口口声声说活着要为自己的父亲你的家人报仇,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一心等死的懦夫。”
第一百七十五章背弃(33)
“你知道么?我第一次遇到客人之后,这里的人是怎么对我说的?他们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盛乐坊的所有人啊,个个都要走这条路,走习惯了就好,硌脚的路也会变得平坦。习惯个鸟!都他妈的一个个放狗臭屁呢!所以,你终于明白什么是伶人了么?想想你当初安慰我的那些话,是不是觉得很恶心?要不是当时我疼得实在没有力气跟你杠,我真恨不得将你的头一把按在地上,让你好好啃啃土。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把白痴当天真的蠢货?!”季如绵说着说着就笑了,然而笑声里却带着隐隐的哭腔。
“我将那些人渣畜生的背景身世全都记了下来,包括日子、时辰、次数、地点和方式,每一笔账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些账,我早晚会讨回来,我流过的每一滴血每一滴泪,受过的每一丝屈辱都会叫他们千倍百倍的偿还。我对天起过誓,总有一天,我要将这些糟蹋我和如月的畜生,都踩在脚底下,让他们比狗都不如,永世不得翻身!所以,我绝对不会像你这样,说他妈的放弃自己的命放弃自己的命。我必须要活下去!”
得不到楼玉中的回应,季如绵也慢慢泄了气,忽然软了声音,哭着说:“楼玉中,算我求你,我求求你,你醒过来可好?我求你醒过来吧!如月已经离开了,如果你也走了,我不知道我一个人留
在这里,究竟还有什么意义?要么你就把如月还给我,你把她还给我……”
季如绵温热的眼泪滴在了楼玉中的脸上,一滴又一滴,那轻落敲打皮肤的触感一点一点唤醒了楼玉中。他以为自己早没了知觉,很快就可以与家人团聚。可是季如绵一直在他耳边说的话,一字一句都烙进了他的心里。他其实没有怪季如月,也没有恨她。他只怪自己太软弱,太无能。回想起当初他劝慰季如绵听客人的话,别惹怒客人的话,便会觉得自己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他究竟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他根本不知道。他觉得自己是个十分肮脏的人,根本不配活在世上,活在世上一天都是污了楼家。
但季如绵最后的哀求,又直击着他的心底深处。若不是他这样,季如月也不会被迫离开这里,离开一直爱护她的哥哥。都是他的错……什么都是他的错啊……难道他一个人不想活下去,还要逼着别人跟着他一起活不下去么?
原本已经干涸的眼泪又溢出了眼眶,胸腔中积聚的悲痛让他根本无法透过气来,胸腔不停起伏,喉咙里呜咽的声音断断续续,轻得听不真切。
季如绵看到他有了反应,眼泪落得更凶了,“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大概是受你和如月两个人影响太多,竟然他妈的也像个娘们一样,哭成狗。”
季如绵哭了一会儿,擦了眼泪鼻涕,慢慢将他向
上托了托。用干草垫在他的后背,让他躺得舒服些,然后将米汤一点一点送进他的嘴里。
“就当老子上辈子欠了你,所以这辈子要受你折磨。吃吧,吃吧。”
他蠕动着干涸的嘴唇,慢慢一点一点吮吸着米汤。
季如绵的眼睛还红着,却也忍不住笑了,“你真是个……冤家!”
说到这里,阿怜的脸上早已布满了泪痕,也顾不得什么,抓着芋圆的猫脑袋就把自己的眼泪擦干净。芋圆第一次这么乖,没有跟她杠。
楼玉中在说到这些记忆的时候,阿怜听着特别难受。她感同身受,做乞丐那些年头过的日子,绝好不过他们这些表面风光的伶人。这也是为何,她总是会打扮成一副男孩子的模样,每天晚上睡觉都会提心吊胆,生怕自己是女儿身的事情被人知晓,她会变成和那些命运悲惨的女孩子一样。
奎河沉闷着,表情凝重,不敢说话了。就连平日里废话最多的芋圆也没有插嘴。气氛一时凝结,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倒是楼玉中先开了口,打破了僵局。他笑着说:“你们都别这样一副表情,就像季如绵说的,遇到的多了,也就习惯了。原来硌脚的路走多了,都会觉得平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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