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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阖闹哄哄的,明沅绕开人群往角门走去,哪知道门上竟落了锁,采薇看她急也跟着发急:“定是守门的婆子去瞧热闹,把门给锁了,真是混帐!”
这时候再骂也无用,夹道子里头叫挤的满满当当,一百二十抬嫁妆,看嫁妆的婆子,抬盒的仆妇,还有看稀奇的小丫头,一把一把的散着喜果喜钱,小厮童儿争个不住,青砖地一大早就叫洒扫干净,摸着喜果喜糖就往嘴里塞,掐着吉时一放炮,更是对面说话都听不清。
明沅皱了眉头:“往那儿请了稳婆去了?赶没赶车?”
卷碧瞬瞬眼睛:“是往南锣鼓巷子请潘家的催生姥姥去了,为着去的急,特地还赶了车的。”
竟是南街,那岂不是同迎亲的队伍赶在一处了,连二门上都围了这许多人,外头更不必说了,此时车还叫挤的出不去进不来。
明沅正着急呢,一眼瞧见了喜姑姑的儿子锤子,赶紧指了采薇出去拉住。把事儿托给了他,锤子往门里头望一望,见明沅正踮了脚尖儿瞧过来,公鸭嗓子一开:“叫六姑娘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了。”
明沅看看身边的丫头,没人跟着去到底不放心,身边也只九红一个刚上十岁,吩咐她把头上的环儿簪儿摘了去,跟在锤子身后跑。
九红天生一双大脚,在宅子里头叫人笑,这会儿撒丫子跑起来,比小脚窄裙得用的多,她也知道是急事,半点不落后,锤子还要赶车,九红直跺脚:“这时候还赶什么车,拖也得把人拖了来!”
两个还没跑到大街口,就见着出去请稳婆的刘妈妈,她正摸了绢子擦汗,车夫不住叫人让,逆水行舟,哪里出得去,九红跑过去说了一通,让刘妈妈就在这儿等着,自个儿跟在锤子后头去请。
明沅到了那儿,喜姑姑正分派小丫头子糊窗,正房里连门窗学没封上,总想着还有俩月,连东西都没备,还是喜姑姑来了,才往库里去领。
三月三说是立了春了,可天还是冻人,先比着纪氏那一回,叫人拿了浆子来,把窗户缝全糊起来,所幸厚帘子还没掀换,给床上铺上几层干净布,又是催水又是催吃的。
小莲蓬见着明沅哭的满脸是泪:“姨娘本来好好的,那边的热闹咱们也不去凑,才刚在花园里头走了两步,叫爆竹惊的踏空了一阶,这才发动起来。”
明沅此时也怪不着她,反而拍了她宽慰:“你莫急,先等姨娘这儿料理好了再说。”说着拉了喜姑姑的手:“姑姑,我叫人去厨房要吃的,可还有旁的什么好做?”
喜姑姑拍拍她,稳婆不来说什么都是白搭,便是按肚皮催生,她们也不行,只不好说这些话:“姨娘才刚破水,疼是疼些,也不要紧。”又不好同明沅说些松紧的话,一味的劝了她:“不若姑娘去瞧瞧,姨娘已经念叨好几回了。”
苏姨娘人还有神智,听见女儿来了,张开眼睛伸手就要勾她,她疼的满脸是汗,身上的衣裳都叫浸湿了,干瘦的手紧紧攥着明沅的手掌,嘴里哧哧喘气。
明沅见着眼睛一酸,嘴里不住安慰:“姨娘莫怕,已经叫人去请了,立时就来的,姨娘吃些东西,喝碗汤,存了力气把孩子生下来。”
苏姨娘面如白纸,头发一络络贴在颈项里,疼的说话也只有气音:“我倒不怕,就怕肚里的孩子不足月,出来了受罪。”
孩子还没长好,她的肚皮挺得大大的,两条腿趴开来,褥子湿了一片,心里怕这个孩子生不下来,连眼泪都落不出,把明沅拉到身边:“是我,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沣哥儿,这个孩子,要能生下来,就抱给你养,要生不下来,往后你多照应你弟弟。”
明沅自来了这儿从不曾哭过,可见着这情状再听苏姨娘说这些话,眼泪立时下来了,她喉咙口跟堵了石头似的,声音一哑,还要强笑:“姨娘怎么说起这些来,才刚发动,还得力气好使呢,采薇,鸡汤端来没有。”
早就叫了小丫头去催,这时候还没来,明沅等不得,叫采薇亲自往厨房去催,这才抬了砂锅回来,采薇一气儿的骂,厨房里头哪个有功夫搭理,还是舍了一对儿银镯子出去,这才抬了来,除了鸡汤,也只一盒子软面酥油饼了。
明沅瞧见汤里也算有只整鸡,舀了一碗端到床前,小莲蓬扶了苏姨娘,她却只是摇头,明沅吹了汤送到苏姨娘口边:“姨娘便吃不下也得硬咽下去。”把面饼子撕成小块,在热汤里泡得软了,勉强喂进去半碗。
明沅没生过孩子,采薇家里却有许多个妹妹,看着苏姨娘那个肚皮,分明就还没入巷呢,又不好说出来,想了半日出了个主意:“姑娘,不如把安姨娘张姨娘都请了来,总归是生养过的,总也有个人拿主意!”
到这时候了,姨娘又能顶半个主子用了,这两位来了,苏姨娘要真有个不好,也没人能怪到明沅头上去。
明沅却皱了眉头:“不必叫她们来,来了也作不得主。”不是作不得主,是不敢作主,张姨娘油滑,安姨娘小心,既有喜姑姑在这儿,还不一推三五,反叫喜姑姑缩了手脚。
采薇干着急又不好说怕苏姨娘生孩子生死了,到时候谁来担这干系。明沅喂了苏姨娘喝下汤,院子里头架起炉子烧热水,她见苏姨娘只一身一身的出虚汗,扯了喜姑姑的袖子:“姑姑,我看姨娘力气不济,若不然先求太太给些参来,等紧要的时候含了罢。”
“姑娘且别急,已是叫人去库里拿了,只今儿府里人手都往西边抽调了去,怕没这么快取了来。”喜姑姑抚了明沅的手宽慰她,拉她往厢房去:“姑娘且坐一坐,姨娘那儿有我,生孩子再快也得一整日,姑娘别站酸了脚。”
明沅哪里坐的住,才拿了杯子就一叠声的追问采薇稳婆来了不曾,坐得会子想起原来听说女人生孩子要架起来,这才好往下使力气,又往产房去,指了小莲蓬把苏姨娘的半扶住起来。
“姨娘哪儿还坐得住,姑娘赶紧往厢房里坐着罢。”小莲蓬只差没说明沅裹乱,半大的姐儿懂得甚么,捎手就想扶明沅到厢房去。
“孩子不下来,怎么生得出,姨娘这样干躺着,里头的娃娃怎么知道往哪儿出来。”明沅正着急,外头九红扯了催生姥姥进门,两个依在门边大喘,几个丫头围上去请潘姥姥去看,她把被子一掀,一望既知还没落蒂:“赶紧扶着斜坐起来。”
潘姥姥坐在榻上歇脚,一面让丫头们解开苏姨娘的亵裤,一面叫拿温糖水给她吃,知道用过了鸡汤点了头,同喜姑姑两个商量起来:“这胎还没长熟呢,若不早出来便难出来了,依着我看,如今只得一个法子,拿手按出来,若是可行我便上手,这儿可有能作得主的。”
她眼睛一扫便知道这几个都拿不得准主意,喜姑姑穿着体面却是仆妇,是主子的这个却又年小,若没人拿主意,她也不敢下手。
这时候成王该到大门边了,彩车凤轿一出去,里头便要摆戏酒,哪里还有作主的人来,喜姑姑一怔,怕是去请了,太太也不会来的,她拿眼儿一睇,明沅心里一阵阵的虚,作主,谁来作这个主,偏是苏姨娘在床上听着了,哑着声音道:“按罢,我的命,我自个作主了。”
喜姑姑把眉头一拧,说句难听的,苏姨娘肚里头的孩子她作不得,便是她自个儿的命,她也作不得主。
“采薇再跑一回,如今该在水阁里头摆戏了,去告诉太太一声,催生姥姥来了。”明沅又指了巧月赶紧去催人参,屋里头闲杂的人清出去,脱了腕上一只赤金的手镯,往潘姥姥手里一塞:“现下这情状姥姥也瞧见了,前头无法分身,姨娘这儿又脱不得,姥姥该怎么办怎么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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