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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想归想,真要付诸行动还是有待考量。这人能这样正大光明大摇大摆地走在紫禁城里,必然是以周国使节的身份入宫的。
动不得,那就躲,这尊瘟神遇上了就没好事儿,能避多远就避多远才是正道!帝姬用力地咬紧下唇,垂着头也不言声,径自绕过他就想离开。
可是头顶闪过来一片阴影,是周三殿下侧身挡在了面前。十指在广袖底下攥得紧紧的,她深吸一口气合了合眼,竭力将翻涌的怒火摁压下去,未几方抬眼乜燕楚叽,眸中带出不加掩饰的嫌恶:“让开。”
分明是狰狞的目光,可是不知为何,落在他眼中竟然成了明眸善睐顾盼生辉。视线顺着她的面颊往下滑,领子上露出修长的颈项,曲线优美纤细白皙,在日光的照拂下,能发光似的夺目。
白露已晞,蒸腾的水汽萦绕在半空中,美人端然站着,生气的模样也一眼惊艳。他一笑,甩开扇子缓缓地摇,从容优雅从指尖眼角流淌出来,“紫禁城宏宏庞庞,我与帝姬能在此偶遇,即是有缘。加之相府初见,可见缘分还不浅。世间人千千万,难得碰上个有缘人,帝姬何必急着走呢?”
阿九听他一番谬论,哂笑着讥讽:“哦?皇子觉得同本宫很有缘么?可惜了,本宫不这么以为。”她抬起眸子瞥他一眼,冷声道,“皇子别在本宫面前提相府初见,因为那会让我追悔莫及,为什么没在那时候杀了你。”
燕楚叽端详扇上的梅兰竹菊,面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减,俄而迈开步子慢慢悠悠地朝她走近,口里道:“哦?是吗?听你这意思,你还真是讨厌我到骨子里了?”
“到骨子里谈不上。”她的神色寡淡得像一汪死水,看着他,眼底平静无波,“只是你几次三番害我,又是丞相的敌人,我的确很希望你死。”
燕楚叽一滞,他这样的身份,的的确确鲜少听到这样的话。很希望他死?她还真是诚实得让人伤心。他蹙了蹙眉,收起折扇轻轻点在眉心,面上作出副极是困顿的模样,叹道:“那可怎么办呢?你这么讨厌我,过几日却得穿着大红嫁衣跟我回周国,着实令人伤脑筋。”
他语调随意又和缓,她却像被一道惊雷劈头盖脸击中,脚下踉跄着朝后退,“你在胡说些什么!”
三殿下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目光饶有兴致地在她面上细细观望,忽然低笑出声,曼声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帝姬以为我会拿这种事吓唬你么?就在方才,你的皇父已经当着满朝文武允诺了这门亲事,封你为和亲公主,配予我燕楚叽为妻,宣旨的人还在路上呢。”
阿九只觉得脑子里轰轰隆隆地响,空白一片,所有思绪都化成了“和亲公主”四个鲜红的大字,像顶钟罩扣下来,瞬间砸得她魂飞魄散。和亲公主……配予燕楚叽为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皇帝已经当着满朝文武应允了,那谢景臣呢?他是不是也知道了?
她面上惊惶不定,猛地抬头瞪他,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为什么?燕楚叽,我以你无冤无仇,你为要这么做!”
“为什么?”他若有所思地重复她的话,从怀里摸出水银镜立在眼前比照,含笑道:“其实也不为什么。帝姬想想看,谢丞相爱你如命,如果你嫁给了我,那会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啊。”
有趣?她双眼赤红得像能滴出血来,面目震惊地望着他,“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燕楚叽恍若未闻,只是将水银镜拿远了些,从镜中端详她盛怒之下的脸蛋,颔首满意道:“的确是颜色惊人,很有勾引男人的资本。”这样一个美人儿,即便对她毫无感情,摆在内廷也足以赏心悦目。
他说完将水银镜收起来,转头笃悠悠地望着她,淡淡道:“你幼时过得凄苦,被谢景臣收留之后也是当狗一样养大。他握着你的生杀大权,所以你替他卖命,如今正是摆脱他的大好机会。嫁给我,你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妃,将来或许还能成为大周皇后。到了觅阳,没有人知道你真正的身世,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绝不会比你在大凉得到的少分毫。这笔买卖怎么算你都不会吃亏,何苦纠结呢?”
他拿人七寸很有一套,总能出其不意便攻入人最脆弱的地方,恐怕春意笑就是这样被说动的吧!可阿九只是扯了扯嘴角,“皇子很懂得收买人心,若换做从前,我或许会心动会妥协,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谢景臣不是我的主子,而是我深爱的人,我即便死也不会背叛他。”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讥诮,“你既然口口声声说爱他,那就更应该乖乖嫁给我。我早便说过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与我大周的援军,谢景臣只能取其一,他割舍不下,你若真心希望他好,便该替他做个决断。安心嫁与我,不是背叛丞相,而是帮他一个大忙。”
“……”阿九面上掠过一丝诧异,却并没有言声。
燕楚叽审度她的脸色,估摸着她有所动摇,因再接再厉,叹息道:“谢丞相郎艳独绝,有治世安邦之才,筹谋了多年正是为了太和殿上的龙座。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若因为你使得一切努力付之东流,帝姬是个明事理的人,于心何忍哪?”
满脑的思绪缭乱,一*地朝上翻涌,堵得人喘不过气。燕楚叽说的话有理有据,简直让她无从反驳。谢景臣是正根正枝的先皇血脉,当今圣上昏庸无能,他早便有意取而代之。若是因为她将打碎苦心经营的一切,他恐怕也不会甘心吧!
周国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只要她答应出嫁,他便能得偿所愿,扶摇直上九万里……这时候,一个深明大义的女人应该快刀斩乱麻,为他的锦绣江山退让牺牲。可是人在面对爱情时会变得异常自私,有一刹那,她甚至觉得这些阴谋阳谋都应该去见鬼,她只想简简单单地和他在一起,为什么老天总要这样为难她呢!
良久无言,阿九抬起右手发力地揉摁眉心,好半晌才合着眼道,“想必三殿下对我的出身很了解,我是个孤儿,打小在破庙里长大,乞讨为生,后来到了相府也过得不好。这十六年来我在夹缝里求生,只学会了怎么活下去。我是个很自私的人,不明事理,也不懂你说的东西。所以皇子,你费了这么多唇舌,可惜心愿要落空了。”
燕楚叽大感惊讶,她的反应和他预料的相差太远,一时间竟然令他怔忡。原以为这个女人会为了谢景臣的宏图伟业牺牲这段感情,没想到等来了这么一番话,还真是有意思。
他哦一声,微挑眉道:“可是大局已定,无论你愿意还是不愿意。还有一件事我不妨也告诉你,太后今日不是认了个义女么?封为了宁国公主,帝姬知道太后为什么这么做么?”
她眼皮子一抬瞥他一眼,神色疲乏,“为什么?”
他缓缓道,“宫女只是个幌子,那位公主是丞相的旧识,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太后是要将那位公主赐婚与丞相。从今往后,你二人便各自婚配再无关联。”
“……”
这话无异于晴天霹雳,阿九怔怔的,双耳唯余下一阵嗡鸣了。眼前的一切忽然都变得迷蒙恍惚,燕楚叽后头还说了些什么,她都一概听不清了。
宁国公主,青梅竹马情谊深厚……真是天大的笑话,天大的笑话!她忽然笑起来,捂着嘴吃吃笑了几声,讷讷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料你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燕楚叽嗟叹一声,拿一副同情的目光觑阿九,怅然道:“这姑娘数日前入京都,一直被谢大人安顿在相府,好吃好喝锦衣玉食地供着,走哪儿都有一堆暗卫寸步不离地护卫。帝姬若不信,相府上下皆是佐证。”
她的眸色有些慌乱,忽然想到了什么,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道:“太后要为他二人赐婚,可是除了我,他根本不能让任何人近身……”
然而燕楚叽却勾唇一笑,漫不经心道:“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帝姬若不信,相府上下皆是佐证。帝姬真的觉得,普天之下,谢景臣只能与你一人亲近么?他反噬之日被我打伤,若不是宁国公主相救,你觉得他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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