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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中冕见问,沉吟了片刻才道:“据儿子看来,只怕皇上这是在为四皇子的将来铺路呢,四皇子毕竟年纪还小,大皇子却只得几个月就及冠了,即便此番因着皇后娘娘千秋节之事一时瞧着失了势,但只要中宫一日还是中宫,他便一日是嫡长皇子,谁也灭不过他的次序去。待再过个三五年的,皇上已是年近半百的人了,四皇子却仍只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皇上只怕就未必顶得住内阁和文武百官的压力,仍不立太子了,父亲也知道,武将与咱们这样的勋贵人家也还罢了,文官却都是敬奉孔孟之道,大道正统的,尤其那些个御史们,更是一个个儿的恨不能‘文死谏’以名垂青史,前朝万启皇帝时争国本之事累得多少人丢了身家性命,那些人不也不屈不挠,最后到底还是万启皇帝屈服了吗?”
一边说,一边觑着老国公爷的脸色,见他老人家双眼微眯似是在品度自己的话,便知道自己说到了他的心坎儿上,因又继续道:“倒不如趁现在便将二皇子与三皇子也推出来,既有分化大皇子势力的意思,虽说我那大舅兄一心想自家外甥坐上那个最高的位子,架不住我那二舅兄想自己做国丈啊,姐姐再亲又如何能有女儿亲?”
“也有让几位皇子鹬蚌相争,好各自去拉帮结派,相互制约着让立太子的事在短时间内定不下来的意思,毕竟皇上不一定会立嫡长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如今皇上又这般抬举二皇子和三皇子,要知道他们离那个位子可都只有一步之遥,以前碍于长幼与手上什么势力都没有也就罢了,如今既有了得力的妻族,他们又岂能没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于此等大事上,向来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只要他们起了那个争一争的心,早早晚晚都会出错,皇上便能名正言顺发落他们了……如此四皇子便能渔翁得利,有足够的时间成长起来,并培养自己的势力了,皇上这一手棋倒是下得好!”
见大儿子能将皇上的心思揣摸得这般透彻,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老国公爷眼里就飞快的闪过一丝满意之色,有这样的当家人掌舵人,自己便是去到九泉之下,也不必担心儿孙们会落得老友的儿孙们一般的下场了。
但老国公爷满意归满意,面上却是丝毫也不表露出来,又沉声问道:“可你如何就能确定你二舅兄会想让自己的女儿当皇后?他就算有这样的想法,如今当家的可是你大舅兄,你岳母也还健在,安国公府几时轮到你二舅兄说了算了?万一徐家不打算再出一位皇后,而是打算出一位太后,让自家的外甥坐上那个位子呢,那皇上这一招岂非弄巧成拙,反让大皇子如虎添翼了?”
陆中冕笑道:“父亲心里明明明镜儿一般,偏要来考儿子。皇上这一手棋死下得好,却是招险棋,分化安国公府与让大皇子如虎添翼的几率各占一半,所以皇上才会为三皇子挑了那样一个有力的岳家啊,若能分化安国公府,自然就最好,大皇子与二皇子先就要斗个你死我活,若是不能,不也还有三皇子可以与大皇子二皇子斗上一斗吗?最好三个皇子能斗成一团,四皇子才能脱颖而出啊!”
老国公爷这才将自己的满意之色毫不遮掩的流露在了脸上,捋须点头道:“你能想到这些,也不枉我这么多年对你的教导与栽培了,定国公府交到你手上,我也能安心了。所以接下来不管朝中是什么局势,你都切记要保持中立的态度,只忠于皇上一人,咱们家已经够煊赫富贵了,犯不着却争那拥立之功,横竖不管哪位皇子上位,咱们家就算无功,也不至于有过,如此便足够了。”
陆中冕忙起身恭声应了,忽地想起广平侯被皇上下旨夺了爵位与家产之事,因与老国公爷道:“也不知道广平侯是惹着了谁,要说盘剥重利草菅人命,勋贵里不说十家十家有这样的事,至少也有*家,上面知道了,至多也是申饬降爵罢了,何曾有过这样直接便被夺了爵还被罚抄了家产的?父亲看我们要不要打发人去临州瞧瞧,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毕竟两家也算是多年的世交了……”
话未说完,已被老国公爷厉声打断:“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管广平侯府是得罪了谁,如今皇上旨意已下,便再无更改的可能,我们现下打发人去临州,难道是在告诉皇上,定国公府质疑圣意吗?”万一再惹得皇上也迁怒了定国公府,这么大一家人可该怎么办?
陆中冕不知道父亲为何这么大的反应,但仍是立刻认错道:“父亲教训得是,儿子知道错了,以后再不犯这样的糊涂。”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其实儿子也不是只看在两家是多年世交的面上,而是觉得孟祈那孩子非池中之物,早晚会有飞黄腾达的一日,所以想现下与他示个好,将来他若真能一飞冲天自然就最好,若是不能,咱们家也没什么太大的损失不是?”
老国公爷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孟祈那孩子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你不必画蛇添足。好了,时辰已不早了,你且回去歇着罢,明儿还要早起上朝呢!”
陆中冕应了:“那父亲与母亲也早些歇下,儿子便告退了。”与老国公爷和陆老夫人又行过礼后,方退了出去。
待大儿子离开以后,陆老夫人方满脸忧色的向老国公爷道:“方才我听你和冕儿的话,四皇子上位竟已是实打实的事了,一旦罗贵妃做了太后,我们又知道她的阴私,她能放过我们吗?”
老国公爷皱眉沉吟道:“所以我想着,我们家还得许个女儿与孟祈那孩子才成,到时候罗贵妃难道还真能对孟祈的妻族下手不成?再加上孟祈从中周旋,咱们家自然便能平安无事了。”
说得陆老夫人也皱起了眉头:“您这个法子好虽好,可我们现如今哪有合适的人选?五个丫头里没定亲的便只剩三丫头、县主和五丫头了,县主是绝不可能的,五丫头祈哥儿又看不上,三丫头那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别到时候结亲不成反结成了仇!”
老国公爷道:“不还有萱丫头吗……”
“不行!”岂料话才起了个头,陆老夫人已断然道,“萱丫头万万不行!”
老国公爷不由诧异道:“萱丫头为什么不行?”
陆老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忙笑着补救道:“萱丫头说到底只是咱们家的旁支,出身也未免太低了一些,祈哥儿可是连二丫头与五丫头都瞧不上的,又怎么可能瞧上萱丫头?”
老国公爷道:“她出身是差了一些,但人品才貌都是极好的,再过个一年半载,我帮着中显捐个一官半职的,她便也算是官家小姐了,又养在你跟前儿,咱们再重重与她添一份妆,也不会辱没祈哥儿了,——祈哥儿如今可不是什么勋贵子弟了。”
陆老夫人满心的着急不能说出口,只得道:“祈哥儿如今虽不是勋贵子弟了,可您别忘了他有个当贵妃的娘,指不定罗贵妃对他的亲事另有打算呢?横竖彼此年纪都还小,且再过个三二年的再看罢,若到时候罗贵妃对祈哥儿的亲事还没有安排,咱们再与他提此事也不迟啊。”
老国公爷一想,倒也的确是这么理,点头道:“那便依你的,且再等个三二年的罢。”
正事议毕,老国公爷自回禧华居去了,陆老夫人这才擦着额角的汗与张嬷嬷道:“幸好暂时劝住了老国公爷,不然真将萱丫头许给了祈哥儿,萱丫头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祈哥儿那孩子倒是个好的,可他父族那边一团乱,亲生母亲又是那样,哪里及得上嫁给彦杰清净?待彦杰明年出了孝,我便与两个孩子把亲定了,也省得夜长梦多,不知道又生出什么变故来。”
张嬷嬷笑道:“也就不到一年的事了,您老且不必担心,定不会再发生什么变故的。时辰已不早了,我服侍您早些歇下罢,明儿还有正事要办呢。”
陆老夫人点点头,由张嬷嬷服侍着盥洗了一番,躺到了床上去。
次日,众人来给陆老夫人请过安后,便被陆老夫人都打发了,只留了陆大夫人一个人,随即屏退满屋子的下人,将老国公爷父子与她的决定说了一遍,命陆大夫人:“你下去后便开始着手安排罢,记得别走漏了风声,不然凤丫头的后半辈子可就真是毁了。”
不想陆大夫人却一点也没有女儿即将脱离苦海的喜幸与感激,反而满脸难以置信的道:“母亲的意思,竟是要抗旨不尊,让我们凤儿明明有王妃甚至是更高那个位子不做,偏要去过隐姓埋名的穷苦不成?请恕儿媳这次不能从命了!”说完“噗通”一声跪在了陆老夫人面前。
陆老夫人事先也想过陆大夫人不会那般轻易就同意这个决定,所以难得耐心的与她解释道:“照如今的形式来看,皇上怕是真没有立嫡的打算了,当然咱们家当初答应凤儿与大皇子的亲事也并非是冲着那个位子去的,而是为了彼此知根知底亲上做亲……可如今你也看到了,大皇子品德有失,更有断袖分桃之癖,我们凤儿嫁了他,将来如何还能指望夫妻相得,琴瑟和鸣?与其将来她伤心痛苦我们瞧了也心疼,倒不如趁现在事情还有转机之时,便另谋他途……”
话没说完,陆大夫人已声音稍显尖利的道:“母亲如何就知道皇上没有立嫡的打算了,就算皇上偏宠罗贵妃与四皇子,也断没有宠妾灭妻,有嫡长不立反立庶次的道理,不然满朝文武乃至全天下的人都跟着有样学样,整个大周岂非都要乱了套?至于说大皇子品德有失,有断袖分桃之癖,连皇上都说了大皇子是被人陷害的,凤儿嫁了他怎么就不能夫妻相得,琴瑟和鸣了?大皇子先前对我们凤儿有多好您也是看见了的,难道那些都是假的不成?母亲素日但有吩咐,儿媳从无不从之时,但这一次,儿媳却是万万不能听从了,还请母亲恕罪!”
一席话,说得陆老夫人沉下脸来,也没了再与儿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耐心,直接道:“你以为我现在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吗,我只是在告知你老国公爷和我的决定而已,你若是不愿意,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安排张嬷嬷去做也是一样的!”
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那点心思,不就是想着将来凤儿母仪天下后,你也跟着体面荣耀吗?做皇后的娘的确是够体面荣耀了,可前提是凤儿得有那个命!我们家如今已经够体面荣耀了,不需要再出个皇后来锦上添花,你不心疼凤丫头我心疼,你指着她给你挣体面荣耀我不指着,所以此事就这么定了!”
陆大夫人坚持要女儿嫁给大皇子,当然是打着想当皇后的娘的主意,可也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她不由哭了起来:“凤儿是儿媳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养到这么大的,儿媳又岂有不心疼她的,可一来圣旨已下,若将来被有心人查了出来,咱们家可就犯了欺君大罪;二来皇后娘娘是儿媳的亲姐姐,大皇子是儿媳的亲外甥,手心手背都是肉,您让我怎么样呢?三来大皇子又哪有您说的那么不堪了,别说他是被陷害的,就算不是,也总比与女人鬼混,正妻还没过门之前,便满屋子侍妾,甚至弄出了孩子来得强罢,要知道他今年都二十岁了,寻常人像他这么大时,哪个不已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都是因为等凤丫头,他才耽搁到现在的,他待凤丫头也算是有情有义了。儿媳已经想过了,就算凤丫头将来当不了皇后,总是自己的亲儿子,难道皇上还真能要了大皇子的命不成,一个王爷总是跑不了了,凤丫头再次也是王妃,总比隐姓埋名只能嫁个普通人强得多罢?还求母亲三思!”
陆老夫人见大儿媳还一个劲儿的为大皇子说好话,怎么劝都劝不转,本想告诉她千秋节那日大皇子对陆明萱做的事的,但思及陆明萱的名声,到底还是忍住了没说,只是淡声道:“难道在你心目中,亲生女儿竟连姐姐与外甥也及不上不成?你难道真要毁了她的后半辈子,才算是对得起你的姐姐和外甥了?你可别忘了凤丫头姓陆不姓徐,我们家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拿她当示好娘家人的工具!”
这话就说得真正难听了,陆大夫人不由也有些恼羞成怒起来,抬起满脸是泪的脸看向陆老夫人道:“凤丫头是姓陆不姓徐不假,可母亲别忘了,婚姻大事由来都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更别说凤丫头的亲事还是皇上下旨赐了婚的,只要儿媳不同意,便是国公爷同意了都做不得准,除非国公爷休了儿媳,否则,凤丫头就嫁定大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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