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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邱迁去找他,他躲在后门边,偷偷瞧见父亲一顿骂走了邱迁,乐坏了。这两天邱迁都没再来找他,他先还庆幸,回过头心里却始终有些不踏实。自己拿了邱迁十六贯钱,却没替他找见冯宝。他楚三官并不是那等稀滥下作之人,为这十六贯钱败坏了名声,也太划不着。
他想起郭盖儿和白花子那两个帮闲,两人苍蝇逐臭肉一样时常围着冯宝,应该知道冯宝的去处。于是楚三官赶到了东水门外。那两个帮闲没有主顾时,常在虹桥南桥根东头的严老儿茶棚里,茶也舍不得点,只蹭着两条凳子干坐。楚三官快到虹桥时,一眼就见郭盖儿果然坐在茶棚边的一条凳子上,垂头望着脚尖,似乎在生闷气。再一看,白花子并没和他在一处。楚三官笑着走过去,心想白花子一定是吃独食去了。
“郭老哥!”
“楚三官人!”郭盖儿忙起身赶了几步,抓住楚三官的手,“有几天没见小官人了,可想煞我了!”
“白老哥呢?”
“呸!那条白狗,闻着点腥味,就偷偷溜了,生怕我跟他抢食。他也不想想,我是那等歪滥货?从来只有我让人,什么时间见我跟人争抢过一丝一线么?”郭盖儿气恨恨数落不完。
楚三官笑着点了两碗茶,又要了一碟麦糕:“郭老哥消气,喝茶。”
“这等负心朋友,就当我从没交过!”郭盖儿嘴似乎不怕烫,喝了一大口茶,又抓起麦糕,两口吞了三块。
“郭老哥,你这一向见没见过冯宝?”
“没有。有许多天没见着了。”郭盖儿又吞下一块麦糕。
“你最后见他是什么时候?”
“我想想……”郭盖儿又灌了一大口茶,咽尽麦糕,舔掉嘴角的糕泥,翻着眼皮,眼白望天想了想,“是这个月月头,不是初三,就是初四。那天我和那条白狗一起进城,刚进了东水门,就见冯三官人和一个人一起从孙羊店出来,两人在路口分手,那人拐向香染街,冯三官人独自往前走。我们赶忙追上去,冯三官人似乎有什么心事,连叫了几声才听见,看见我们两个,也不似往常那么亲近,板着脸只点了点头,就转身又走了。我问了好几声,他却都不搭理。那次之后,就再没见过他了。”
“哦?跟他一起那人你认得吗?”
“似乎面熟,却想不起来,不过看样儿不是一般平人,应该是个官人。”
卢馒头将儿子和女儿痛骂了一顿。
馒头店重新开起来头两天,四个儿女都还有兴头,卖力做活儿,不嫌苦累。这两天却渐渐疲懒起来,又犯起先前的懒病,早上不肯起,做事你推我、我推他。今早他起来蒸好馒头,儿女们却全都仍在睡,他抄了根面杖子,冲进卧房,一人一杖全打了起来。
“好日子、歹日子,你们都经了,那滋味也该尝够了。这店是如何重新开起来的,你们都明白。罪孽我一个人担,但这往后是好是歹,我再管不得。你们若想有屋住、有床睡、有饱饭、有暖衣,就好好生生、勤勤恳恳;若是想回城外挤那间破屋、过那一年到头盐花汤水的苦生活,也由你们。今天我最后说一道,往后再不会啰嗦。”
他骂完,愤愤出门,心里又气又悲,闷头进了城,站在观桥桥头,恨不得投水一死了之。
劫走冯赛妻女那人的厢车,他已经找遍了全城所有车马雇赁店,却都没有那种式样。难道那车是谁家的私车?若是私车,这汴京百万人户,有私车的人家恐怕上万,就更加难找了。
他灰心至极,但这两天夜里常梦见冯赛妻女在黑暗中哭。一想到这罪孽恐怕要祸及自己那四个不成器的儿女,他就惊出一身冷汗。再难,也不敢不继续寻找那辆厢车。
地下暗室的门外传来脚步声、开门声。
邱菡腾地坐起身,盯着门口,心里已毫无顾虑。
门打开了,那个壮汉朝里望过来,目光投向邱菡。门外阶梯上方投下金红的天光,已经是暮色时分。那壮汉背对着天光,看不清神色,但目光竟然似乎有些关切。感到这目光,邱菡心中越发悲怒,但她尽力克制,一动不动坐着。
那个壮汉侧身站到门后,那个老妇人走了进来,仍端着饭菜,她也望了邱菡一眼,似乎在探询邱菡有多悲怒。邱菡回瞪过去,老妇忙躲开眼睛,小步走到桌边,从托盘中端出碗碟,一一摆放好。邱菡见壮汉在门外背对站着,便迅速起身,急步走到桌边,抓起桌上一只碗,狠狠摔在地上,米粒散落一地,碗也碎成十几片。柳碧拂坐在桌边,惊了一跳,老妇也吓得怪叫了一声,手边的托盘摔到地上,门外的壮汉也忙回头望过来。
邱菡一眼选中最大最锋利的一片,迅速俯身抓起,随即左手一把抓住老妇的胳膊,右手瓷片抵到她的脖颈上。
老妇又怪叫一声,那壮汉也已两步跨了进来。
邱菡朝那壮汉厉声叫道:“还我女儿!若不然,我就杀了她!”
壮汉猛地停住脚,惊望着邱菡。
“大娘子,我只是个老仆妇,这些事与我无关哪。”老妇一边哀求,一边伸手去抓邱菡的右手。
“莫动!”邱菡手下用力,瓷片紧压了几分。
“好,好!我不动!”
“我女儿呢?”邱菡又厉声大叫。
“你不会杀她。”那壮汉忽而平静下来,脸上露出些笑。
“我会!”邱菡尖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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