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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犹疑,身后有人叫道:“官人!”
一男二女三个人急慌慌奔过来,是阿娴和阿山夫妻。阿娴是邱菡的贴身使女,今年十九岁,宽眉宽眼,性子快直,阿山夫妻则是雇来看院掌厨,都瘦瘦小小、精精干干。
一看三人神情都很焦急,冯赛便知没有下落,忙吩咐阿娴:“你带我去那条田间小路。”
“就在那边……”阿娴回身指着右手边一条小道,引着冯赛快步走过去,“轿夫有四个,都是二十来岁,另外还有一个带路的,六十岁左右的样子,光脑额,以前都没见过。那带路的说得有头有尾,还说是官人您吩咐三官人去雇的轿子……”
“冯宝?”冯赛一惊,“你见到他了?”
冯宝是他弟弟。他家中一共兄弟三人,冯赛排行老二。三弟冯宝做事一向不着边际,这几天都没见人影,不知道又到哪里游荡去了。
“没有。大娘子还问那人,三官人怎么没跟来?那人说三官人本来跟着一起来的,路上碰见个耍弄虫蚁的,三官人就让那些人先来,自己凑到人堆里去瞧。大娘子听了便没疑心,就和小娘子带着两个姐儿上了轿子,小姐儿跟着大娘子,大姐儿跟着小娘子,我和小茗一人跟一顶轿子。走到这儿,他们就拐进这条道,我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可这该捣烂的死嘴又没出声问一问,着了祟一般就跟着轿子过来了。绕过这个弯儿,就是这儿……我听见后面小茗好像声唤了一句,才要回头,就见一个人影闪过来,接着后脑一阵疼,就啥也不知道了,脑后这会儿还生疼……”
冯赛看了看四周,这条小道两边都是大块林苗,附近都看不到人,转弯处路边有两棵老榆树,都很粗茂,榆树后面是一片新育的杏林,没有开花,但发出新叶,一片新绿葱茏,刚好遮住大道上的视线。
恐怕榆树后预先藏了人,等轿子过来,从后面偷袭,打晕小茗和阿娴,而后制住轿子里的邱菡、碧拂和两个女孩儿……
冯赛又向小道前方望去,往前再走几百步,地势渐高,林木也渐渐繁密,杏花开得云霞一般,已经是杏花冈了。树丛花影中,隐约可见游人衣衫,不时传来笑闹声。强人抬着轿子,只要穿进杏花林,里面小路纵横,就可以放心随意逃走了。望着那漫坡杏花,冯赛心里火焚一般。
孙羊店的左廊下,摆着八只大桶,散出浓郁酒香。
桶后有三条汉子,是搬酒工。中间一个光着膀子,浓眉,虎目,黝黑的方脸,正在拉一张一石力的硬弓,臂膀上的肌肉石头一样隆起。这人姓崔,他娘吃了一颗石榴生下了他,就给他取名叫石榴。长大后,他嫌这名字叫着不豪气,就自己改了个名叫崔豪。
崔豪左边那个叫刘八,细眼、尖鼻,薄嘴唇,说起话来尖声快语,有点像八哥,人都叫他刘八哥;右边那个叫耿五,小鼻、小眼,不爱说话,常日笑眯眯的。他们两人都是崔豪的同乡好友。
崔豪今年二十七岁,来自青州,家里无田无业,只有一身力气,帮人佣耕,挣些钱粮,每天只能吃个半饱。他听说京城繁华,好讨生活,便邀了刘八和耿五一起来到京城。来了一看,京城的确活路多,他们三个又有的是力气,虽说吃住用物都比家乡贵几倍,但三人在城外烂柯寺后面合赁了一间破屋,每天找些活儿做,总算能吃个十成饱,还结识了一班外乡来的力夫。
崔豪自小喜欢拳脚棍棒,没有师傅教,就自个儿琢磨瞎练。来京城后,他结识的这班朋友中,有个逃军,会武艺,能射箭。崔豪就跟着他学,其他朋友看着眼馋,也一起学起来,几十个人学那些富贵人,结了个社,叫“穿杨社”。没活儿时,就聚到城外练箭射树叶、射鸟。
有次,崔豪一箭射落了几十步外树上一颗梨子,旁边有个人正巧经过,大赞了声好,一看,竟是京城“牙绝”冯赛。
冯赛过来问了他姓名来历,说孙羊店正在寻几个力工搬酒,一天两顿饭管饱,一个人每月三贯钱,问他愿不愿意去。
他当然一口答应,孙羊店财力雄厚,在这店里干,比在街头等人寻雇安稳牢靠得多,除开吃饭,挣的钱多了一两贯。于是他便和刘八、耿五一起受雇到孙羊店。这里果然吃得好,活儿还轻省。唯一不好的地方在于,平时不许走开,难得再有空闲去郊外练箭。他们便买了三张硬弓,没事时,三个就在酒桶后拉空弓,练臂力。
这会儿,刘八和耿五都累了,坐在一边休息,崔豪自个儿又拉了十来次,浑身大汗,正在畅快,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他,回头一看,是“牙绝”冯赛,看着神色不对,不似平日那么安闲和悦。
他忙笑着问候:“冯大倌儿!”
冯赛下马走过来,略压着声音道:“崔兄弟,我有件事得托你帮忙。”
“您尽管说!”
“我妻儿被人绑走了。”
“啊?什么人这么该杀?”刘八和耿五都凑了过来。
“对方做得隐秘,眼下还不清楚来路。我要拜托你们兄弟的就是这事。”
“您的两位娘子、连小姐儿得有四个人吧,那起贼人是如何绑走的?”
“今天上午,他们抬了两顶轿子,谎称是我安排接家眷去杏花冈赏春。到了杏花冈,拐进一条苗田岔路,就不见了。”
“两顶轿子从您家里出来,路上一定有人看见。我们满城都是兄弟,眼目多,任谁也别想躲过。刘八、耿五,这里我先看着,你们赶紧到西城各个街口,把话传给兄弟们。”
“好!”刘八、耿五一起答应着,就要走。
“且慢——这事最好机密一些,我怕动静大了,吓到贼人,一旦逼急了……”
“对!得悄悄查,不能惊动贼人。你们俩把这话也一定告诉兄弟们!”
邱菡透过车板缝窥看,牛车慢慢爬上了虹桥,过桥后,沿着汴河北街向东行了好一阵,忽然停了下来。车厢板外敲了两声,坐在对面那两个男子一起起身,低声吓了句:“好生坐着,不许乱动!”随即一起下了车。
车门打开时,邱菡一眼望见汴河、岸边那几棵老柳、水边泊着的客船、船中岸上说笑走动的人……是汴河北街东头的郊野。然而车门随即又关了起来,并从外面拴死。车外那几个人不声不响,只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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