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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日中,虽是初春却也不是很冷,陆雁农让康锦言先在大脚盆里粗粗洗净了身子,再扶她进了浴桶,一进浴桶泡进略烫的热水里,康锦言忍不住舒适地放松了身子,正闭着眼,便感觉陆雁农轻扶了自己的头靠在浴桶沿外,脖根处垫了毛巾,先是温热的毛巾细细擦洗了自己的脸,然后自己的头发被细心地拆了开来,温热的水浇在头皮上,又涂了皂角,轻轻揉搓,只觉得舒适无比。
康锦言紧闭着双眼,眼泪一缕缕从眼角渗出,流入发鬓,随同洗发的水一同落入盆里。
康锦言自母亲病后,虽也有佣仆伺候,但她们大多敷衍了事,她生性要强,自此一应事体都自己做,这样的温柔对待,只在记忆深处的幼年。
泡完了澡,擦干了身子,换上陆雁农干爽的棉袄,坐在屋外温暖的太阳下晒头发,那头发已经被陆雁农擦得半干,没多久便晒干了,松松地在脑后扎起,整个人便如隔了世,换了新。
陆雁农又端出一碗药,微微噙着笑,递给她。
康锦言在竹椅上抬起头接药,西斜的阳光半掩半映在陆雁农身上,一张明秀的脸,一双清湛的眼。亲切,温暖。
她低下头一口一口喝着药,身后有个小姑娘跑过来:“陆姑姑,还要烧开水吗?”
陆雁农笑说:“不用啦,谢谢燕子。”小姑娘燕子笑嘻嘻:“那成,我明天再来帮姑姑烧开水。”
陆雁农柔声说:“明天不用烧这许多,姑姑自己会烧了。”
燕子却嘟了嘴:“姑姑你说过有事儿找燕子帮忙的,现在又说话不算话了。”她轻轻拉了拉陆雁农的袖子:“你说这个姐姐现在洗头洗澡都要用晾凉了的开水才行的呀,要烧好多好多开水的。”
陆雁农很是耐心:“明天只需要泡药澡的开水就行了。”她见小姑娘还是嘟着嘴,便一笑:“那好,明天燕子还来帮我烧开水。”
燕子欢天喜地地笑着跑走了。康锦言也喝完了药,嘴边却递过来一个小浆果子,她抬头,却是一个*岁的小姑娘,雪白的皮肤,亮晶晶碧清的大眼睛,仿佛一个小号的陆雁农,正淘气地笑:“浆果子很甜。”
康锦言接过浆果,小姑娘盯着她,她便把浆果子放进嘴里吃,小姑娘这才满意地笑。
果子很甜,冲淡了嘴里的苦涩药味。
小姑娘仰着头对陆雁农说:“阿娘,姐姐好了吗?”
陆雁农只微笑着看着她们,听得小姑娘问,说:“还没有呢,不许跟姐姐淘气。”一边同康锦言说:“刚才那个是山村里的一个邻居小姑娘,叫燕子,常来玩儿的。这个是我女儿,柳荫。”她停了一下,温言说:“外子现在田里,婆母带着我儿子在邻家玩。”
康锦言点点头,看着小柳荫,心里柔软,就象看见了自己的妹妹,忍不住便对着她笑。柳荫看着她笑,也笑,一边做鬼脸,十分活泼。
康锦言笑着伸手去摸小柳荫的头,小柳荫见她坐得矮,便很趣致地弯了腰把头凑到她手下,还自动自觉地顺着她的手转头。康锦言忍不住笑出声来。
陆雁农早见惯了小女儿顽皮淘气的小模样,只摇头笑。
柳荫却蹲在康锦言脚边问:“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你病了三天三夜没说话,从醒过来到现在还是没说话。”
康锦言一怔,张了张嘴,柳荫侧头看她,她想说谢谢,可是又觉得不能说谢谢,只觉得说了谢谢便与她们隔了重山了,那是不可以的,于是她脱口而出:“你们家怎么会有浴桶?”
话一出口,便觉得傻,小柳荫却叽叽咯咯地笑了:“对啊对啊,很多小朋友都这么问我,不过他们都问:这个是什么呀?”
陆雁农笑着回答她:“我们来这里比你早了几个月,当时逃难的时候,赶了一辆车,零碎东西没法理,就搬了一个浴桶,全扔里面了。到了这里住下来,才发现还真有点用。”
小柳荫笑嘻嘻说:“是啊是啊,我也是零碎东西,扔在里面过来的。”
陆雁农轻轻一拍她脑袋:“皮猴儿!”
小柳荫一缩头,做个鬼脸:“你自己说的,我可不就是坐浴桶里的么?阿爹赶车,奶奶抱着弟弟坐车上,我没有人抱也没有地方坐啊!”她装着小委屈,眼睛却亮得一闪一闪,满是淘气狡狯。
陆雁农不理她,拿了药碗回屋,小柳荫仰着头哈哈笑:“姐姐,你知道吧,我阿娘说不过我就这样!”
康锦言忍俊不禁。
康锦言连泡了五天药澡,也吃了五天药,她身体底子不错,五天后,便觉得精神好了许多,手臂上的伤也收了口。
在醒来的第二天,康锦言便见到了姚红英和柳源。
在康锦言眼里的姚红英年纪略小于陆雁农,脸容十分俏丽,她一边走进来,一边冲身后的柳源叫:“阿洛哥哥,我说过让柳杨晚上跟我,你为什么不肯?”
柳源一身旧黑布农民装束,卷了裤腿似乎正从田里上来,并没有进来,康锦言便没看清他的面容,只听到他带着笑答:“柳杨才一岁,你又没带过小孩,回头尿你一床。再说,吵到你婆母更加不好。”
姚红英扁扁嘴:“吵到她又怎样,要不是你们,我们俩跟家人失散了都不知会怎样,帮你带孩子也算是报答。”
柳源一家是在逃到一个小镇边沿遇上姚红英和她婆婆的,当时她们极是狼狈,驴车翻倒,驴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姚红英崴了脚泪汪汪地坐在地上,她婆婆虽是阴沉着脸却也并没有自行离去,守着她一夜,见还不见好,正打算去镇子里找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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