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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将她的希望完全破灭。她微微一怔，仿佛在思考这句话的深层含义，苦笑道：“我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个人世，肯定没法活得漂亮。”

他忍无可忍，压低声音喝道：“世上本就没有谁该来不该来，你母亲给了你生命，千辛万苦陪伴你长大，你就应该想方设法好好活！”

“她根本不该生下我！生下我，又丢下我孤零零一个！”

她果然不是容易驯服的物种，和他大眼瞪小眼，突然仰天大笑，笑得满脸水光。

妖族的泪水如此宝贵，有的妖精，终其一生也无法得到，而且妖族的泪水如此芬芳，让有心的人深深陶醉。

犹如受到蛊惑，他慢慢伸手，一点点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沿着那涓涓溪流追溯到那盛满哀伤的眼眸，小心翼翼地碰触她长长的睫毛，将那颗颤巍巍的珍珠接到手掌。

似乎因为太过渴望人的温度，她并没有拒绝他的冒犯，朝他讨好地笑，犹如一只胆小的猫，一点点将脸颊挪进他手心，从心底发出舒服的喟叹，悄悄蹭去所有泪水。

没人意识到这样十分暧昧，他仿佛看出她的渴望，解除警惕，甚至希望她更亲密一些。而她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得寸进尺，最后终于露出本性，挤出无比妖媚的笑容，抱住他的手臂，一点点挪到他怀里。

说时迟那时快，他手一挥，将一把匕首拂出老远，再次掐在她喉头，目色一片赤红，极力提醒自己要克制怒火。

“东方终南，你这出戏演得太假了，猎妖不是专门杀妖的么，怎么会跟我没关系，我母亲早就死了，我找你们来，就是想看看你们的本事，看到底能不能把我送到她身边！”

听到动静，桃根和桃花从窗口冲了进来，冲他龇着牙呜呜发出怒吼，倒是桃根最先瞥见地上的匕首，偃旗息鼓，叼着匕首默默走了出去。

桃花没有走，匍匐在地上捂着脸呜咽，他松开她，转头厉声道：“桃花，我问你，你们找我来，是不是想置我于死地？”

桃花拼命摇头，泪珠大颗大颗落在地上。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他耐性耗光了，几乎低吼出来。

她大笑连连，“人和妖势不两立，我当然是想要你的命！”

这一次，桃花没有责骂她，像丧失了所有力气，耷拉着脑袋慢慢走出去，和桃根头挨着头睡在一起。

两只狗的无力和痛苦，他竟然也能感觉到，冲着它们这份情谊，耐着性子低声道：“你母亲怎么死的？”

她愣住了，在摇头的瞬间，突然变出尖利的牙齿，直扑他的脖子。

他猛一挥手，她正好咬在他手背，牙齿深深陷入肉里，鲜血横流。

发现她并未再用力，他悄然收了凝集于掌心的功力，索性由得她去。人不喜欢血腥味，她被教养得这么好，人性自然比兽性占优势。

果然如他所料，见了血，她露出迷惘的神情，还偷偷松了松口，又紧了紧，发现他毫无反应，满脸颓败，迅速松开他的手，闻了闻血，挤出一脸恶心的表情，眼珠子转了转，勉勉强强伸出双手将他的手合在掌心，为他治疗。

他可不是什么善茬，等她灵力耗损太多脸色苍白之时才苦着脸开口，“我们东方家的人，似乎对妖力免疫！”

她不敢置信看着他，松开手一看，发现还是鲜血淋漓，不知道该跟谁生气才好，双手叉腰看着他，气得两只尖尖的耳朵若隐若现。

逗小妖还真是好玩，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养宠物。他闷笑得肚子疼，轻轻哎呦了一声，她立刻蹦了起来，翻箱倒柜找出布和药膏来为他包扎。

那双耳朵有说不出的漂亮可爱，他鬼使神差伸手，捏住一只尖尖的耳朵，轻轻揉了揉，她忸怩起来，刚刚惨白的脸有了一丝血色，又舍不得这种舒服的感觉，耳朵扑棱扑棱，凶巴巴瞪住他，颇为留恋地一点点收了回去。

“你乖乖的，我不会为难你。”

他的话音未落，院外传来精卫急促的鸣叫，她神情一凛，推开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了出去。

小桥对面，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正拿着气枪对着院子打，院墙上的爬山虎牵牛花被打得七零八落，而探出头的红花更是遭殃，一朵都没剩下。他们的目标显然是院子里的鸟，还有人带着小喇叭放鸟的声音，十分天真地试图引诱鸟出来。

有个眼尖的小孩发现精卫，一群人扎堆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竟然举起枪瞄准青鸟，青鸟终于发作，捻了个诀让子弹回头。

精卫原是炎帝最宠爱的小女儿，死在东海的风暴里，精魂一怒之下化作鸟要填满东海，得罪了龙王要灭了她，还是西王母出面讲情，将精卫收到昆仑山和青鸟三兄弟做伴，这才是她幸免于难。

精卫虽然跟着西王母修行多年，桀骜不驯和睚眦必报的本性还在，丝毫没准备阻拦，还跳到他肩膀摇头晃脑起哄看好戏。

眼看要出事，不知从何处飞出一群乌鸦，劈里啪啦在小孩头顶上空拉屎，在它们的攻势里，子弹倒是消失无踪，而小孩们将烫手的气枪丢了一地，大哭小叫，抱头鼠窜。

乌鸦得手后四散离去，青鸟跳起来大叫，“乌鸦王，我是青鸟！”

一只壮硕的乌鸦停下来，和他们遥遥对望，似乎没有过来的打算。

乌鸦本来就长得丑不讨喜，一直被青鸟他们冷落欺负，青鸟有求于人，只得放下身段，好声好气道：“乌鸦王，你怎么会来这里？”

乌鸦王冷哼一声，带领众乌鸦呼啦啦飞走了，青鸟叫都叫不应，气得直跺脚，精卫撇撇嘴道：“明知故问！多管闲事！”

青鸟自然知道精卫是在说自己明知故问，让乌鸦跌了面子，却不知道她是说谁多管闲事，

倒霉的乌鸦当初跟他们一样是信使，只是嘴巴太笨，耳朵也不怎么灵光，西王母派他们送信给牛郎织女时把“七天一会”说成“七夕相会”，害得天下以为西王母棒打鸳鸯，严重破坏其形象。

西王母面子里子丢尽，动了雷霆之怒，将乌鸦赶出昆仑。乌鸦从此流落人间，人见人憎，加上城市里高楼林立，无处安身，乌鸦渐渐绝迹。不过，他们如何会聚集在蟠龙古城，倒是一个不解之谜。

这种事问精卫肯定问不出来，青鸟正在捧着脑袋冥思苦想，娓娓探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将他抱上肩膀，重重关上门，为了显示自己的好心情，还将收藏多日的两个大红灯笼挂出来。

天渐渐黑了，娓娓在两只狗监督下开始打扫卫生，细心的桃根四处检查哪里有不干净的地方，汪汪发出指令，而桃花则担负监工之职，没打扫干净就朝娓娓龇牙。终南站在院中看他们忙来忙去，突然有种错觉，公狗桃花和母狗桃根担负的正是严父慈母之职，将娓娓教养到如今。

闲着也是闲着，青鸟很快从认亲无果的沮丧中走出，拖着个小小的芦花扫帚上蹿下跳，客栈里顿时鸟鸣狗吠，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