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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昼非要见侯轻雪的缘由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他觉得那封信实在有问题。
韩悉是个什么人,虽然凌昼也不敢打包票,但韩悉的性格和习惯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厮在岛上和自己的授业恩师都从没这么多废话过,哪来的那么多之乎者也的客套和表决心示忠诚的陈词滥调?但是凌昼知道,侯轻雪一定是相信了。
可说到底凌昼自己心中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因为他事后捡起那封信仔细看过,的确是韩悉的笔迹无疑。
除非韩悉真的像之前所说想要速战速决了解师父这一桩大业,所以才会如此卖命的借沈南州重伤来博取贺鸣天的信任。可是韩悉也不会不知道阿雪此时已身在至正山庄,这样的内容若是被贺鸣天利用离间他们二人是相当容易的,阿雪没有那样缜密的心思,又缺乏辨人的眼力和洞悉世事的经验,韩悉断不会拿此事来冒险。
思来想去,凌昼决定不如冒险一试,去找柔镜波借来令牌。虽说是借也得有个绝佳的理由,灵光一闪,凌昼下定了决心,虽然这个理由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但眼前既无万全之策又无退路可走,只得姑且一试了。
“庄主。”
“进。”
柔镜波在至正山庄被奉若上宾,除去上等的舒适客房还有着一间宽敞典雅的书房以供日常所需。凌昼踏入房间后立于案前较远的地方,看着柔镜波像是在开方子,犹豫了一下是否要此时开口。
“凌昼,你来看看,这个方子可有不妥指出?”
还未等凌昼思索,柔镜波递过来一张纸笺,上面写着恢复内伤调理血气复原伤口最常用的方子,字迹工整,并无相克,相生也和书上别无二致,凌昼再仔细浏览了一遍抬头说道:“并无不妥。”
柔镜波从桌案后走出,慢条斯理地说道:“的确,只是这两天侯轻雪的脉息虚浮,想是心绪杂乱气血逆涌所致,所以川芎不宜多用,我便将原来的十二钱减为六钱,还有这乌药,也是减了一半的量。”
“这样会不会药效受损?”
“自然会有影响,只是闻诊著方不能只顾着药效神速而忘记了病人本身的先决,否则更加事倍功半。”
“弟子受教了。”
“无妨,这些日你也没有给侯轻雪把脉,自然不清楚她的情况。”
“庄主,”凌昼觉得时机已到,咬了咬牙,决定趁机说出,“属下想亲自为侯轻雪诊脉医治。”
柔镜波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抬头看着凌昼,这目光让凌昼后背上的汗密如雨滴。谁料这时门外却传来脚步声,几声叩门之后话音入耳:“柔庄主,贺庄主有请您到书房。”
“我随后就到,辛苦了。”柔镜波回应之后却未有准备的痕迹,她依旧站在案前,看着正前方的凌昼,“凌昼,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让你离开锦阳回到悬壶山庄?”
“弟子愚钝。”
“不,你并不愚钝,当年你还未学成医术之时,是所有门下弟子中悟性最高的,现如今武林动荡,我希望你今后能为悬壶山庄担当重任。”
凌昼面色虽然无异,但却格外心虚。师父和横澜岛还等着他的好消息,自己哪还有心思去为悬壶山庄卖命,没想到学得快也是毛病,早知道当年让韩悉来悬壶山庄自己去至正山庄就好了。
“弟子明白。”
“你找我的事,我也明白,但是沈南州和韩悉就是你的前车之鉴,想当得起重任就要卸下别的担子,你好自为之,”柔镜波语气淡淡的,却有着毋庸置疑的坚定和深藏不露的犀利,“侯轻雪的事我一人足矣,你若得空可以多为至正山庄的同道们把把脉,精进一下医术。”
凌昼的确是想胡诌一句自己已经喜欢上侯轻雪,希望柔镜波成全的谎话,但是为何柔镜波还不等他说出口就点破了他的计策。
看着柔镜波离开了书房,凌昼一时烦乱坐在旁边的客椅上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难道是自己平日里总是记挂韩悉的嘱托所以对侯轻雪太过殷勤引起柔镜波的怀疑了?说不出的沮丧充斥着凌昼的心,可是想到韩悉现在苦不堪言的模样他也觉得柔镜波的话并没有错。
这一策不行,难道只能冒险通知韩悉不成?烦躁不堪的凌昼索性拿起桌上的方子先去煎药,却发现在方子的下面,有一个乌铁色的尖角十分突兀,凌昼心头一震,取出那块金属质感的东西,发现一个硕大的“正”字赫然当中,在阳光下隐约地闪烁着冷厉的光泽。
柔镜波!王八蛋!吓死老子了!
凌昼虽说对柔镜波又多了几分忌惮,但他也清楚这块令牌出现在桌上绝不是偶然,为什么柔镜波肯帮他?而且和话里话外的意思背道而驰?他决定先不做他想,先拿着令牌去见一见侯轻雪才是要紧。
有了令牌,凌昼轻易地通过了至正山庄弟子把守的关卡,进入到了洞牢的内部,那是幽暗又潮湿的环境,他皱了皱眉,这里怎么能养伤。侯轻雪被关在了最里面的单独洞穴中,几点火把燃烧的光亮让洞穴本就晦暗的环境显得略微明亮一些,凌昼在看守的带领下转过弯角,看到了坐在牢中一角的侯轻雪。她依旧穿着柔镜波给她的青灰色衣裙,发髻有些凌乱,手脚都坠上成人小臂粗的铁链镣铐,在昏暗的火光闪烁下,一双原本灵动的眼睛却好像两潭死水嵌在了苍白的脸上。
看守的门人打开门待凌昼进入后又锁了上走远,凌昼来到侯轻雪近旁,不知为何,淡淡的绞痛开始盘旋深入到了心中深处。
“你怎么样?伤口和内腹是否还有痛感?”凌昼也不在乎干草潮湿发霉,坐在了侯轻雪旁边,他拿起被镣铐缚住的一个之手,四周已经开始红肿泛起淡淡血痕。
“你重伤在身经脉已封,贺鸣天何苦如此!”凌昼不由得升起一股怒意,贺鸣天真是枉为名门正派,居然如此对待一个手无寸铁且毫无招架之力的小姑娘。手搭上冰冷的手腕,脉相和柔镜波说的并无二致,凌昼放下心来,内伤还算已经恢复不少,并无大碍。他想起此行的目的,回过头看了一眼牢外并无旁人,便低头轻声在侯轻雪耳畔低语:“那信未必是韩悉写的。”
“你怎么知道?”侯轻雪侧过头,目光和凌昼相触,眼中却一片死灰。
凌昼无奈,他也不能将多年相识自幼的交情和盘托出,没想到侯轻雪往常说什么便深信不疑的脾气因为这场变故居然斗转星移,他略略沉吟,缓缓说道:“你仔细想想,韩悉是那样虚伪多话的人么?”
侯轻雪自看到那信以来,一直是这样神色空蒙的状态,她说不出心中到底有多难受,可是那些痛苦却能写在脸上。侯轻雪无法想象如果韩悉真的抓回了子渊和小叶,自己要该怎样面对。看着凌昼殷切的表情,她木然摇了摇头,轻声说:“我不知道。”
凌昼一愣:“你不知道?你和韩悉……你会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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