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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生死时速（第1页）

越是日常的事物和景象，越容易营造出变位的恐怖感，比如一辆疾驰的有轨电车。

有轨电车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晚清，但只存在于大多数人的记忆中，因为“雾妖”带来了漫天的大雾，有轨电车才重新登上历史舞台，并且成为地上交通的唯一选择。

谷致远过去二十多年，几乎每天都要乘坐几次有轨电车。在他的印象中，有轨电车温驯、平和、规矩，从没想到有一天会这么暴躁。

谷致远紧紧抓住扶手，结实而冰冷的触感稍稍带来一些安慰。他和欧阳司徒一起望向孟晓，期待她能答疑解惑，但后者只是摇了摇脑袋，表示对眼前的一切束手无策，她既不知道有轨电车为何会变得这么快，也不清楚该如何才能叫停。有轨电车加载了无人驾驶技术，刹车、油门这些配件也被精简成了一道道程序，他们三人涌到电车最前方，孟晓试图用灭火器故技重施，对操作台下手，砸了几下，根本形不成任何伤害。

谷致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是遭遇两拨人追杀，如今又被一辆失控的有轨电车挟持，导致他一直处于一种梦游状态，加上没吃早餐和高强度的消耗，谷致远一度有些虚脱。他知道，现在绝对不能晕倒，否则不仅会葬身于此，还可能连累队友。

一旦冷静下来，谷致远经年累月做研究分析的脑子发挥作用。他掏出手机，查到有轨电车的咨询

、建议和投诉平台，立刻跟平台取得联系，条理清晰地道出始末。

工作人员一边安慰他，一边传授制动的方法。谷致远按照对方的指示操作，结果却不尽如人意，有轨电车仍飞快行驶，丝毫没有降速。

他们悲哀地意识到，袭击者不仅锁死了车门，更是占领了中控系统的高地，换句话说，这辆有轨电车中病毒了。

孟晓并不着急，谷致远操作的时候，她也打了一通电话，向“他们”求救，夺回一辆电车的使用权对“他们”来说并不困难。谷致远失败后，孟晓还能气定神闲地宽解他几句，让他不用担心。

事实却并非如此，孟晓显然过于乐观，或者说，过于信赖“他们”，以往遇见过形形色色的麻烦，“他们”都能不动声色地搞定，相较而言，今天的问题都算不上棘手。“他们”能够调动的资源超乎一般人想象。

可孟晓得到的反馈是，“他们”也束手无策，袭击者将系统进行了加密，使用了两个超级大数的积作为密钥，要解开这个密钥的方法很简单，任何一台普通的家用电脑都可以胜任，只是受掣于运力，需要耗费的时长超乎想象，大概是三百年。

谷致远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牛顿三定律，如果不施加外力，他们三人将在这辆有轨电车上永远滑行。

当然，制动不仅仅可以通过系统内部调节，还能采取更加直接和暴力的手段，比如添

加缓冲物，增大摩擦力，消耗掉有轨电车的动能。因为车速太快了，不能猛地拦截，否则巨大的惯性会把他们摔到车厢上，效果等同于撞车。

就在这时，孟晓接到电话，听完后，眉头紧皱。

谷致远刚开始还以为事情迎来转机，但从孟晓的脸色上打听出又是坏消息。

果不其然，孟晓告诉谷致远和欧阳司徒，这辆有轨电车的行驶路线被强行修改了，继续向前，会跟另外一辆有轨电车相撞，而且另外一辆有轨电车的驾驶系统也遭到了篡改。很明显，幕后操纵者策划了一场交通事故。更糟糕的是，另外一辆有轨电车并不是空车，上面有数十名乘客。

假如谷致远等人接到袭击者的电话，现在有两辆电车，一辆里面有三个人，另一辆里面有三十个人，这三个人对解密“雾妖”至关重要，另外三十个人只是普通的上班族、学生、老人，质问他们作何选择——这就是一个变形版的电车难题。可没有这样的电话，也没有选择，在电车难题面前，大多数人不是扳道工，而是绑在铁轨上的鱼肉。

一天之中，谷致远接二连三嗅到了死亡的味道。这不是写小说，也不是拍电影，他没有佩戴着主角光环，没有作者或编剧为他保驾护航，他觉得自己这次在劫难逃。认清这一点之后，他反而没那么恐慌，就像认命之后，也就没那么恓惶。

纵观他并不算悠

长的一生，谷致远还是挺知足的，学业有成，事业有成，就是有情人没成眷属。想到这里，他很想鼓起勇气跟孟晓表个白，这些天接触下来，谷致远已经被孟晓的干练，利落，勇敢，睿智所深深吸引。

当然，这些定语全都是漂亮的后缀。如果孟晓不够好看，干练，利落，勇敢，睿智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吸引异性。

但想一想，未免太过唐突，他们认识半个多月，见面不超过十次，说的话也不过是一个短篇小说的体量，这样的表白大概率会成为骚扰。

谷致远一会忧愁，一会微笑。

欧阳司徒见了，长长喟叹道：“老板傻了。”

谷致远没有理会欧阳司徒的吐槽，徜徉在自己翻来覆去的想象的海洋中，是电话把他打捞上岸，竟是大杨。谷致远早上出门前特地给大杨打过电话，没有接通，大杨那时应是还在睡觉。大杨应是睡醒了，回过电话。

大杨问谷致远什么事。

谷致远想说没事了，他们马上就要死了，一切趋之若鹜的欲望和理想都失去了意义。他只是把眼下的处境告诉大杨，他们在一辆飞驰的有轨电车上，奔赴另外一辆有轨电车。

大杨听出了他们的险境，询问之下得知了超大质数的密钥，说：“你们死不了，我来帮你们踩刹车。”

大杨挂了电话。

谷致远有点不在状态，按说死里逃生应该庆幸，他却茫然若失，最重要的是，他此刻并

不确定能否死里逃生。大杨把救援说得太轻描淡写了，搞的谷致远反而吃不准，当欧阳司徒问他：“老板，怎么回事？我们能不能得救？”

谷致远想了想说：“应该，可以吧。”

事实证明谷致远保守了，他话音刚落，有轨电车就缓缓停下，车门打开。三人鱼贯而出。谷致远人生第一次珍惜大地的支撑感，平日里视而不见的东西最能制造温暖和感动。

事后，大杨、小杨告诉谷致远，他们利用“天河二号”破译了密码，重新拿回有轨电车的控制权。谷致远想到自己之前对大杨、小杨和“天河二号”的偏见，深感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