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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姐握住了他的手,他垂下眼,想到了他握住濒死的薛氏手的那一次。
长姐的手一向伸得很长,像是长着触须的鱼,以家族荣光为由,盘踞了他的世界,他从来都知道。
风水轮流转,这么快便轮到了他。
赵家高门大户,嫡生的唯有一对男女,男的不学无术,女的便要霸道上进,这算是惯例。
长姐的眼睛红肿着:“轻欢,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这奴才哪儿能知道?”管家的神情躲闪。
他微一侧眼,看到了她身后站着的人。
七年前堕马,失去若干记忆,开始头痛,薛氏藏了他贴身的香囊,还有她口中的“别人”,桩桩件件,都蹊跷得很。
暮容儿站得极远,几乎像是幻觉,她依绝美轻灵,倚着门,栗色的双瞳里迸射出两道寒光,远远地讥笑地望着他,似乎是专程来看看他的惨状。
“还记得七年前,这香囊是怎么丢的么?”他回头睨着管家,目光泛冷。
那不是她。
是他名下的房契和地契。
他的容儿去了哪里呢?
灵堂摇曳的灯火跃动在他脸上,他抿起薄唇。
“阿姐。”他的眼泪蜿蜒落下,艰难启唇,“我怀里……慕家的令牌……”
还有几张卷成筒的薄纸,原是房契和地契,过了七八年,折叠的边角都磨损破烂了。
“你去慕家……把子期……接回来。”
香囊入手,却是沉甸甸的,打开,里头是一锭金子,一颗鸽子蛋大的夜明珠。
那孩子留在捉妖世家,还能讨得了好?
——薛氏要它做什么?
赵妃的眼睛瞪大了,似乎没有想到他最后的遗言是这样一件事:“那个野种……”
“……”他接过香囊来,穗子在空中摆动,划出一道弧线。
“赵沁茹。”他打断,将她的手攥得死紧,眼白里的血丝根根崩裂,血色晕染成一片,声音哆嗦起来,像是在冬天里不住地呵出冷气,“那是我与容儿的孩子……我此生……与赵家再无瓜葛……”
那时他动全府人去找,终究没有结果。他曾为了这个,在奶娘坟前跪了一炷香的时间。
就当长安城里从未有过轻衣侯。
这香囊他再熟悉不过,五岁上奶娘为了绣他,熬坏了一双眼睛,从此他贴身配在身上,直到刚成婚时,不慎丢掉了。
要是能逃开就好了,做偏远小镇里做一户普通农夫也好,妻儿两全,永不分开。
他低眼一扫,巴掌大的香囊上是重工刺绣,银线麒麟栩栩如生。
在无方镇成婚那一日,新娘子抢先掀开了盖头,红色喜帕衬着水葱似的手指头,艳妆之下,纵然眼中不安,也是那样的美丽:“照你们的规矩,今日之后,我们便要永远在一起,是吗?”
“侯爷。”小厮轻唤他一声,手里握着一只缀着厚重穗子的香囊,看起来有些为难:“奴才在夫人的遗物里……找到了这个……”
洞房花烛摇曳,满室的光晕都是醉人的幸福,他笑着答道:“自然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您看着我的时候,像是在看着别人。
时间如泛黄的书页,再向前快翻着,火树银花坠落满头,天幕被璀璨热闹的流星填满,整个凡间都被新年的狂欢照亮。
他仍在想着薛氏最后的话。
少年不识愁滋味,只觉得世间一切那样新鲜而美好。
那时,钦天监的方士们正与前来度的和尚争吵。一片嘈杂中,他一人跪在灵堂前,肩上落满大雪一般的白幡纸。
晚风扬起白衣姑娘的面纱,那令人惊心动魄的眼眸,猛地撞进了他眼中。
薛氏的大丧在六月举行,那个月里,轻衣侯的长子熠重病不治,幼女流落在外,未能寻回,儿女双全的轻衣侯,刹那间又做回了孤家寡人,外人口中都道可怜。
“我来看烟花的。”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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