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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若转脸打断我的话“包学忠,我们同学,钓鱼的本事可大了。唐小岷不高兴和我们一块儿,她只与骆明在一起。”
我不愿他提到骆明,想把话题引开“水鸟把鱼抓到,然后就有一顿美餐了……”
“……唐小岷只要和骆明在一块儿,包学忠就骂他们,说早晚用鱼钩把他俩一块儿钩上来。他有很多钩子,一根粗线上面连了很多细线,每一根细线上都有一个带倒刺的钓钩。如果把它们抛出去,就能把他俩钩住。他只这样说,不会那样干的。不过他一直在想法对付骆明。有一次他要把骆明从桥上推下去,还说‘淹死这个小女婿’……我们都说‘小苹果孩’该死。唐小岷说骆明热爱劳动、热爱劳动人民。我们问她‘小苹果孩’是劳动人民吗?她答不上来。其实他父母才是劳动人民。”
他越说越急,鼻尖上冒出汗粒。这是多么复杂的一沓子道理,我承认连自己也难以回答。我注意到了他们对骆明与唐小岷的友谊有一丝嫉妒——不,那或许是来自少年的深深的嫉妒。
“唐小岷爱上了骆明,提到他就脸红,还故意生气。别装蒜了。我们几个在一块儿的时候,把他俩使劲往一块儿挤……”廖若说到这儿看我两眼,嗓子突然沉下来“小岷和骆明,这谁都看得出来。她总是护着他。只要我说了骆明什么坏话,她就好长时间不理我。那天我们几个一起来海上游泳,我对骆明说,我们一块儿往深处游,咱可不是胆小鬼……我们潜水,一口气潜了很远。唐小岷站在岸上看,以为我们真要出事了,急得喊哪喊哪。她是个好心眼的胆小鬼,包学忠总叫她‘小妞’。他在校外有一伙朋友,那一伙人跟女孩子都叫‘小妞’,把找她们说成‘摽’。我们都会说那种话,一般人听不懂,唐小岷当然不明白了。她听不懂就躲着我们,只和骆明在一块儿。我为了气她,故意和包学忠、和他那一伙朋友一起到公司的游乐场去。包学忠的爸爸就在公司的肉联厂里干。包学忠那一伙朋友都是公司的人……”
我注意到“公司”和“游乐场”几个字,但这时不想多问。
廖若一边说一边瞥着我,神『色』突然慌张起来,后来竟全身抖。我有些害怕,赶紧把话题移开。这样过了好长时间他的神『色』才和缓下来,不过还是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谁都怕包学忠,唐小岷也怕。有一次包学忠说,瞧吧,早晚有人会抢走那个‘小妞’的。‘谁都想尝尝那个小妞。摽上她滋味好极了……’他这是跟公司里那一伙人学的,什么都跟他们学,也戴黑眼镜,也抽烟。有一段我真的害怕了……”
他的两道长泪流下来“我想告诉唐小岷提防他们,可她不愿理我,只和骆明在一块儿……我们这儿去年还生过一起绑架的事儿,作案的都是十几岁的学生。我想让她提防他们。当时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和全班最讨厌的人在一起,只有怡刚明白,知道我在成心气她。包学忠一遍遍骂骆明,说早晚杀了这个兔崽子,杀了独霸小妞的人……”
廖若说这些话时一直盯着远处的海面。我却为内心里泛起的那个危险而不祥的判断稍稍痛苦眼前的廖若心里装了极为复杂的故事,他的病可能不仅仅因为惊吓,而是有着更为复杂的诱因——它或许远远出我们的想象。
“我们下去游泳好吗?”他突然提议。
“水太凉了……”
“有人冬天把冰砸开照样游——那是冬泳。不过人一冻腿会抽筋,会沉到海底。在海底睡一千年……”
他的思绪又开始变得芜杂零『乱』了。我扯着他的手站起“我们也许可以试一试。”
海边的水很浅,沙很白。这水还真有点儿冷,我一入水就打起了哆嗦。他却异常勇敢地扎了一个猛子,在另一边『露』出头来——那个地方水『色』黑,已经是深水地带了。我害怕了,招手让他快些游过来,他却进一步往里游去,水『性』之好令我吃惊。没有办法,我只得快些往里游,不知费了多少劲儿才把他拦上岸。
二
蹲在岸上,廖若一直看着海雾『迷』茫的远处。后来他咬着嘴唇问“那里面,有个小岛……叔叔知道吗?”
我摇头,不知他指哪个岛。
廖若低低头,像是在镇定自己。一会儿他抬头望着远处“妈妈讲过,那上面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些小动物。有兔子、刺猬什么的。小岛上全是沙子和石头,上面有很多花、草和树。小岛上还有一种动物,叫穿山甲……”他看我一眼,“穿山甲真的能够穿过大山!石头那么硬,它能咬得动石头!可惜我只在电视上见过那种动物,它浑身锃亮,全身盔甲,有什么一动它就鞧起来,紧紧地鞧在一块儿……”
我向远处的『迷』茫望去。看不到那个小岛的影子。
廖若还在喃喃自语“小岛上没有人烟,永远也不会有。岸上的人有船,可谁也不知道小岛在哪儿。它被掩在雾里,雾散了小岛也散了。有一天晚上下大雨,雨把雾全洗干净了,天一亮就闪出了那个小岛。我们驾着小船,使劲划桨。小船上有我们全家……我想让小船多装一个人。妈妈和爸爸说该把你那些同学叫到船上来,妈妈说船这么小,只加一个人,你叫谁呢?当然是唐小岷……”
我想到了他那天梦醒了呼喊的船,就留意听着。
廖若说到这儿声音高起来“小岛真的有,它就在海里,我们都去过——这是一个秘密,我只跟你说。包学忠一直想把唐小岷骗到那个岛上,其实是绑架……我害怕。他说这不算什么。我怕提她的名字。他一个劲儿问想不想想不想?还说别让那个‘小苹果孩’把她独吞了……”
他一直说到全身颤抖。我不知怎样安慰他。他转过脸仰视我,一声不吭地盯住,像在下一个决心。他哭起来“叔叔,那一天在岛上包学忠和我一块儿计划了,可我没干,真的没干。后来事情就生了……”
“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目光又落在遥远的那片『迷』茫上,继续自己的喃喃自语“……妈妈说叫我最好的同学都上船来,要不去了岛上就会孤单……小船嘎吱嘎吱响。大浪哗哗扑过来,我们都没事儿。小船有个底舱,我和唐小岷、骆明,还有怡刚在一块儿。有人晕船呕吐了,是妈妈。我攀上去一看,妈妈的脸蜡黄蜡黄。船摇晃得厉害,爸爸说为什么不把帆落下来?帆落下桅杆还在摆动,这样船要翻的——爸爸咔咔砍断了桅杆。这只船有一百年了,拉帆的滑轮都是木头做的。一拉绳子吱嘎吱嘎响。唐小岷也开始吐,吐了一些绿『色』的水。她像一只小兔子,吃的净是一些青草和瓜。她把这些东西吐出来就好了。我让她喝糖水,骆明拦住了。我不知他为什么阻止唐小岷吃东西。她要饿坏了。”
“离小岛还有一百米,看得越来越清楚了有树,有野花,还有红果。我们闻见了它的香味。大鸟尾巴有好几尺长,每一只大鸟都像一朵大花。它们落在树上,在阳光下羽『毛』亮。小岛上空有一道彩虹,彩虹上面是一些人。他们打扮古怪,用白布缠着脑壳,牵了骆驼……唐小岷说这是从大海的另一面映过来的,它们在很远的大洋那边。我们都同意她的说法。看上去离岛这么近,其实远着呢。划呀划呀,爸爸的胳膊都肿了。妈妈让我们替换爸爸。他的腿流着血原来刚才两条黑龙把头搭在了船舷上,伤了他。爸爸把东西抛下去喂它们,它们才放船走开。我和怡刚、骆明三个人一块儿摇橹。爸爸的腿还在流血。妈妈给他敷『药』。一会儿船又动了一下,船头又碰上了黑咕隆咚像骨头一样的东西——它从水里冒起来。妈呀!我吓得把橹扔了。”
“它们慢慢从浪里探出了头——我看到了两条青面獠牙的黑龙,它原来这么丑……‘它还要什么?’妈妈说舱里没吃的东西了。老龙盯紧了唐小岷。怡刚把唐小岷驮上来了。她什么东西都吐光了,脸白得像纸,头披在肩上,像一条小美人鱼。黑龙咽了一口唾沫。我喊爸爸。爸爸让我们都到甲板的那一边去,他用身子把大家挡住。妈妈哭起来。黑龙牙齿咔啦咔啦响,那是牙齿相撞的声音。它们要把这个小船掀到水里——小船离那个岛已经不远了,只要上了岛它就没办法了。我们都盼小船快些到。两条黑龙咔嚓咔嚓碰着牙齿。这时爸爸突然喊了一声,跳到了海里……小船四周立刻漂起彤红的血。妈妈哭着喊着,所有人一块儿喊……”
廖若哭成了泪人,好像这一切真的生过。“爸爸的血染红了一片。我们一边哭一边摇橹。摇啊摇啊,那个小岛眼看就要到了。摇啊摇啊,摇啊摇啊。可是一会儿船又不动了。那两条黑龙又把小船卡住了。怎么办?怡刚和骆明,还有唐小岷,都吓得抖。妈妈抱着我,把我按在胸口亲了亲,也跳进了海里……”
“唐小岷吓得昏过去了,骆明抱着她。船又颠了一下。我们躲过一个大浪。那两条黑龙又出现了,牙齿又咔嚓咔嚓响了。骆明盯着我。他盯了我一会儿,就放下了小岷。我们谁也没有推他,真的,是他自己跳下了大海。只有我们三个人了。怡刚摇橹。马上要登上小岛了,我一伸手就能抓住树桠。可这会儿才现靠岸那儿还有两条黑龙,它们大眼瞪着我们,咔嚓!咔嚓!我抱着唐小岷躲进船舱那一会儿,怡刚被恶龙一口吞食了……”
“最后只有我和唐小岷逃上了小岛……”
三
廖若讲这个混『乱』交织的故事让我想起了肖潇的一次真实经历。那一年的夏令营就在一个海岛上举行,肖潇是领队老师。当她向我复述那个夏天的经历时,流『露』出深深的懊悔。她一直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学生,愧疚难当。这个事件甚至使她变得有些胆怯了。与夏令营有关的,似乎还有她不想说出来的别的事情……
他们去的那个海岛并非荒无人烟,不过居民很少。这个海岛只是最近几年才热闹起来,因为有个大公司大手大脚投了很多钱,在岛上建了不少休闲别墅和娱乐设施。传说那里已经成了人间天堂。所以很多人都想找机会去看看。肖潇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带领学生登岛的。她后悔的是事先并没对岛上的情况做更详细的了解,结果就做出了一个冒失的决定。
“到底生了什么?”我后来还是忍不住好奇。
她断断续续地讲了事情的经过。但我知道,整个事件中最重要的部分已经被她隐去了。
那次参加夏令营的并非全部学生,因为每个参加者需要交付一定的费用,所以只得采取自愿报名的方式。廖若和骆明,还有怡刚、唐小岷他们都去了,出乎预料的是包学忠也去了——而他平时总要逃避这一类活动。只要是参加义务劳动、旅游观光之类,他从不沾边。可是这回他一反常态,不光积极参与,而且还在启程前几天为夏令营办了一件好事——公司的人听他说了这事儿,主动提出了资助,希望能和肖潇具体谈谈。这个公司在当地是最大的,董事长是远近闻名的一个人,名字叫“得耳”;但平时管事的是一位姓苏的老总。就是这个老总让下边的公关部主任传过话来,说要见见肖潇。她极不习惯与有钱人打交道,结果一犹豫就耽搁下了。谁知对方并未就此放弃,而是再次传话他们公司在岛上所有的第一流的设施,届时一切都对夏令营师生敞开,将免费提供各种服务。那个主任还让人送来一大把花花绿绿的卡片,说到时候可以凭卡用餐和住宿、游玩之类。这一消息传出,学校的许多教职员工都狂热起来,他们认为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结果参加夏令营的队伍一下变得庞大起来。
登岛后才现,这里比大家想象的还要热闹。岛上简直什么都有,就是缺水;一幢幢别墅的朱红『色』屋顶在碧蓝的天空下闪动,让人觉得来到了一个传说之地。树木不算茂盛,一些耐盐碱的杂草却长得生机盎然。岛上的淡水平时定量供应,因为全岛只有两三口时常干涸的水井可以提供饮用水。海水淡化设备正在安装中,所以在大旱时节要不断地从外边往岛上运水。肖潇后悔没有让同学们多带些饮料来——她这次本来事事想得周到,行前一样一样盘点,叮嘱学生该带什么、不该带什么。考虑到可能在海滩上宿营,他们还带来了许多尼龙充气帐篷。尽管那个公司的人许愿要给他们提供最舒适的住处,肖潇还是准备了其他——也许在外面宿营更愉快更有趣呢。
她只是怎么也想不到,后来在这儿得到那个公司的每一点帮助,他们都将付出双倍的代价。
那一天刚黑下来,同学们吃过晚饭正准备到水里去——晚上睡前这一段时间是游泳的最好时机,因为除了上午十点之前、傍晚这段时间,太阳总是让人受不了。大家知道马上就要离开这儿了,都想抓紧时间玩一玩。肖潇叮嘱营长几句,又让几位班委和小组长分别带好自己的一拨人,然后就待在自己的帐篷里。她这些天实在太累了。
大约过了半小时,她突然听到一阵呼喊声,马上跑出帐篷。
喊声是从东边一个紫红『色』帐篷里传出来的,她一下听出那是唐小岷在喊。她叫了一声,没有回应。她跑过去,还没有挨近帐篷就听到了呜呜的抽泣……唐小岷的衣服已经被扯破了,脖子和胳膊上有许多抓伤。肖潇反身冲到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小岷的哭声越来越大,肖潇抱住她安慰着,询问事情的经过。小岷说因为今晚头有点疼,就留下来休息,谁知刚刚躺下一会儿有人揭开帐篷的帘子,她刚问了一句,那个人就闯进来,用什么东西一下把她的头蒙住了。那人不顾一切地往下拽她的内裤……她与那个人厮打起来,由于呼喊声很大,那个人就慌了,最后拽下内裤就逃掉了……小岷两手掩着『裸』『露』的下身,全身剧烈战抖。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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