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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沈谛大大方方地承认,“当初听闻你死了,我还好一番遗憾,排好的戏没人演。后来三方打听知晓你还活着,我真高兴。”
她的大方宛如一把钝刀子,每一个字都是在代十一身上捅了一刀。
“你的血统注定你在邗朝和狄夷都受不得优待,你遇见阿古杉·月牙那日不是饿得快要死了吗?迷迷糊糊间是不是看见了阿古杉·月牙给你丢了个馒头?你猜那馒头真的是她丢的吗?”
代十一跪倒在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蜷缩成一团。
“你每一次受到的优待,每一次阿古杉·月牙秘密赐你的东西,每一次她身边婢女传的话,你猜哪一句真哪一句假?你看看你这就受不住了……我还没问你——你爱的到底是阿古杉·月牙还是我给你造梦造出来的心上人?”
代十一手中攥着的纸张揪成一团。他以为自己是苦尽甘来遇见了良缘,以为自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以为自己和阿古杉·月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以为自己是把一辈子的幸运都放在遇见阿阿古杉·月牙……原来……原来不过是他人设计好的一场局。
“像你这样的人,年幼时父母不爱流离失所,年少时受人践踏,只要对你好一点,对你说一声爱,你就会连命都奉上,是不是?但是你看……”沈谛踢了踢他膝下压着的纸,笑得残忍,“都是假的,都是骗你的!”
别说了!别说了!
代十一脖颈间爆出青筋,就在他快要崩溃之时,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廊下紧绷的气氛忽地一松。
代十一猛地昂起头,他怔愣地看向紧闭的门,脸上的泪让飘过的微风刮干。
“你说的不对。”他扭头看向沈谛,眼里随着屋内婴儿的啼哭一点点亮了起来。
“月牙与我是真爱,她给我生了孩子。”代十一喃喃道,“我与月牙虽相识于你的算计,但你忘记了我和月牙是活生生的人,沈将军,我们不像你,我们有一颗真心。我拿真心换真心,月牙爱我!她不是你,不是你这个心思歹毒、城府极深的恶人!”
沈谛并不动气,反而露出代十一看不懂的可惜神色。她怕了拍代十一的肩膀,道“我再告诉你,就连今日你我这场谈话都是被设计好的。你猜敌人和爱人谁更了解阿古杉·月牙?我赌她不爱你,赌她疑心你,赌你死在你所爱之人手中。”
“不会的!”代十一推开沈谛的手,眼里已是全然的希望。他站起身,面上全是对沈谛不懂爱的嘲讽与怜悯。
“沈大将军,她不会疑心我,她爱我。”
沈谛已然没了交谈下去的欲望,她站起身提高了声量,朝着门内道“那就多谢你……多谢阿古杉·摩诘!”
两人于廊下对视,全然是对彼此的怜悯。一个怜悯一个不懂真心,一个轻蔑一个不懂人性。
“可以了。”房门被推开,入目是一双沾满血的小手,岐山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探出头来,看见廊下对视的两人,好奇地一挑眉。
“你谁?”
“阿古杉·摩诘,月牙的丈夫。”
“嚯瞧不出啊,阿古杉·月牙居然还是个老牛吃嫩草的!”
沈谛正要转身进去,却被阿古杉·摩诘一把抓住,“你不能进去,你要对她作甚么!”
“让她进来……”屋内传来虚弱的声音。
沈谛轻易地挣脱,当着阿古杉·摩诘的面关上了门。
屋内几盆血水还没端出去,血腥气被热水浇开,满屋子的空气都粘稠住了。沈谛伫立在床前,第一眼看见了还在滴血的床单,一滴又一滴在床脚积了小小的殷红一滩。她几乎以为里面躺着个死人。
蓦地床帘被一掀,阿古杉·月牙苍白的脸闪过一瞬,她昂起头看了下沈谛很快又脱力倒下。
“哈哈我他娘猜到就是你……”阿古杉·月牙笑着笑着又皱起脸,沈谛敏锐地闻见了血腥味又浓厚了些。
沈谛掀开了床帘,看见了阿古杉·月牙毫无人色、狼狈的脸,她鬓角的湿透,一双蓝眼睛几乎都睁不开,唇咬得破烂不堪,手心都掐出了血来,喘息间似乎都听见了她力竭疲惫的心肺。
阿古杉·月牙朝里间挪了挪给她让出位置,沈谛侧身坐在了床边。
“孩子呢?”
“抱走了。”
“怕我?”
“谁怕谁……你说这话不心虚吗……你可是在我狄夷城中……”阿古杉·月牙没说一句就要歇一口气,“你还是孤身一人。”
在战场上,她们是斗得不死不休的敌人,但在这一间血腥逼仄的产房,却以女人的身份奇异地和谐共处,甚至如同亲姐妹私语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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