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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动声色地走出电器城,正值午时,当头太阳很烈。左边走过5o米就是公交车,出租车往来也很频繁,但地处市中心,每隔百米就有红绿灯,无论我坐哪个交通工具都不太可能甩开那人。索性就走到公交站台处等候,余光中那个男人缓缓悠悠地走了过来,站在离我五六米远的等车人群里。
小隐隐于村,大隐隐于市。如若不是我之前有所察觉,此时根本不会去留意这么个人。
果然等我走上公交车后,那人也上来了,并且目光很随意地从我身上划过走向车厢后方。我用余光去看,见他就站在车门边,这样一来不管我什么时候下车都得从他身旁经过,也就不可能会跟丢我。
我暗暗打算等下提前下车,不管此人是何目的能不把人引回家最好。可老妈的电话打过来了,早上出门时他们不在家我就也没留话,估计这会到了饭点找不到我来寻了。但刚一接起就听到一个大嗓门在焦急而喊:“愿愿快回来,你妈晕过去摔河里了。”
从出租车上跳下来后我几乎是用冲的跑上楼,跑到三楼就见门前站了好几个人,其中正有那位大妈身影,看见我回来就嚷开了:“惠芬,你家丫头回来了。”
走进屋子就见老妈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不等我问,大妈们就七嘴八舌地讲了起来,一边蹙眉听着一边环转四下,看到何叔正在厨房热菜。
虽然人多口杂,但我也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就是这安置房的旁边有条小河,老妈习惯了把蔬菜拿到河边去洗,可能是蹲了太久起身时一个踉跄倒栽入河里。幸好旁边有人看到,喊着大伙把她给拖了上来,然后再让人去通知了何叔把她给背回来的。
我看老妈始终不语,也不当着外人面去多询,只微弯了腰向大妈们道谢,终于把人送走后关上了门。这时何叔从厨房走出来,把热好的饭菜端在桌上后就往那一坐抽起了烟来。
这情形有些让我摸不着北,以刚刚何叔电话里的焦急状以及以往他对老妈的细心照顾来看,应当不至于在这时对老妈不闻不问。
拉了张小板凳坐在老妈跟前,轻声而询:“怎么了?”
没料老妈低垂着眸没作声,何叔却先开口了:“愿愿,你妈刚和我说......要散。”我心头一惊,同时留意到老妈的眼皮跳了一跳,顿了两秒我问:“生什么事了?”
一片沉默。
何叔在旁叹气:“我也这么问了,可你妈就是不说。”
我想了想道:“这样吧,何叔你先吃饭,我看老妈不是很舒服,扶她回房里躺躺。”
何叔是个明白人,知道我这样说是想单独和老妈说话,他起了身丢下一句:“我去外面买包烟。”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屋内安静了下来,我认真地看着老妈,心底某处在渐渐钝痛。
母女之间有很久没有好好聊过了,可都说母女连心,在进门的一霎我就看出老妈平静的表面下藏着哀戚。这时,她缓缓抬起了头,那双眼悲凉的让我都不太敢直视。
她说:“愿愿,我看到你爸了。”
有什么在心头重重落下,压住了我呼吸:“不可能。”
她露出凄凉的笑容,目光呆滞地盯着某处,语音轻的不能再轻,“这么多年从没梦过他,有过最恶毒的念头,愿他在外面过得不好,想他和我一样受苦。尤其那次生死之际我问苍天,为什么我杜惠芬要遇上一个这么不负责任的男人,如果不是何卫名刚好救了我,就也一脚进棺材了。可是愿愿,我从未想过,他会悄然死去。昨晚我梦见了他跟我告别,一头栽进河里快咽气时也看到他在朝我招手,原来,他早在下面了!”
说到最后老妈再忍不住泣声而出,泪从她眼中滚落。
我看得酸楚之极,一直都知道父亲是她的一道心结,即使有了何叔,这道心结也从未打开过。就我所知真正让她愿意接受何叔,也正是那件事。
那年我正值高三,正当为了高考拼得天昏地暗之际,老妈大约看我辛苦,特意从乡下赶来市区给我送吃的和加盖被子。结果还没搭上车,在过马路时就被一辆卡车给撞了,据我后来得知说人是被撞飞出去的,可即使这样老妈都没松开被铺。可能也正是因为有一床被挡去了那沉重的一击和摔落地时的震动,所以才挽回了老妈的一条命。
开车的司机一见撞了人就跑了,当时老妈就头破血流地躺在地上,眼神逐渐空洞。刚好被路过的何叔看到,没有一点犹豫地就用山轮车把老妈给骑着送进了医院。
按理生这么严重的事,我作为女儿应该是第一个被通知的,然而,我却是在半个月后才知道这事。
怕耽误我的学业,老妈不让人通知我,然后医院动手术必须要有亲属签字。终于,苦熬了好多年的老妈对何叔松了口,这时候的她应当是绝望与哀痛并决。记得那会我一走进病房就见何叔坐在床边喂着老妈吃饭,不是我敏感,空气中的宁和让我很快意识到一些事。
何叔有意避开了走出,留给我们母女单独说话的空间。而老妈开门见山就对我说,她决定了以后和何叔一块过。我没有吵闹,也没有表任何意见,只默然点头,端过那晚没喝完的粥喂她。一切似乎风平浪静,但我的成绩一落千丈,老师找我谈过几次话我都说是个人原因,然后又打电话给老妈却也无果只能无奈将我放弃。因为私下我对老妈说:打小我就喜欢画画,比起那些名牌大学我更想念美术艺术学校。
后来我填志愿填了萍城的艺校,离开常城,踏上自己孤独求学之路。
自此老妈心中又多了一个结,认为我在怪她并故意疏远她。其实怎么会呢,自父亲失踪后就与她一直相依为命,她为了供我读书干过各种底层的活,哪怕是沿街叫卖棒冰。但是,哪怕何叔对她再好,我也仍会有反弹情绪,尤其是他们的开始没有事先来征求我同意就私下决定了。而且家里多了一个人,一周或半月回来的我,反而变得像客人。
种种原因吧,在我萍城读书的几年里,渐渐也将疙瘩放下,心觉既然老妈有了的开始,就让她和何叔好好过日子。哪料这次回来,老妈竟然......情绪崩溃。
我深吸了口气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说:“那是梦,不是真的。你也没咽气,好好活着呢,你说那会看到爸在朝你招手,不过是你意识弥留时的错觉。”
可她却摇了摇头,“愿愿,你不懂,人有时候不得不信命。梅姑早就替我算过,要么这一辈子都梦不到,梦到了就代表对方已故。”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但蹙起眉问:“梅姑是谁?”
“是个盲婆。”
盲婆?我不由讪然。小时候就常听村上人说“关盲”的故事,那“关盲者”大多是年近五六十的老太婆,于是就喊她们盲婆。我并不迷信,但“关盲”被说得很传神,说很远地方赶来的人一走进那屋,对方就能算出他们要找的亡人是谁,并且能让要找的亡故者上她的身,回答一些在世人所关心的事。
我问:“怎么你现在信这了?”
老妈说:“不是我要信,而是有些事让你不得不信。梅姑是你阿姨引荐认识的,在那之前她去关盲过一次,替你外公关的,她谁也没说一个人自己找上门的,人还坐在底下,就听到上面在喊着你外公的名字,问谁谁谁的小女儿来了没?你说邪乎不?”
我想了想道:“会不会有人认出了阿姨,暗中将咱外公的讯息透露给了那盲婆?”
“不可能的,你阿姨去的是顾山,那儿哪有什么认识的人。”
我无言反驳,不得不承认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但又不得不让你乍舌。“那你是什么时候去找那梅姑算的?”
老妈向后靠在椅背上,眼神回思过往,“出车祸之前,后来每年都会去关一次。”
心中一咯噔,竟然这么早就去算过?那么后来她决定与何叔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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