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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看到了大海。很空旷,一望无际,像一只巨大的蓝眼睛。她被一次次地推下去,再爬起来。
扑通。扑通。她记得推她的手,男人的手,海蛇一样滑腻的触感。她记得耳边的嘲笑声。低沉的、尖利的、反复无常的笑声。
而那年迈的老导演,始终用沙哑的嗓音喊:“继续拍!”
“都别过去!让她呛!”
“摄影机,别停!”
——原来她都记得。
哗啦一声。一只苍白的手掐着她的后颈,近乎于粗暴地将她从水里拎了起来。
黎羚湿淋淋地趴在浴缸边,拼命地咳嗽。
因为太过用力地呼吸,而发出了不太体面的声音。
“卡。”副导演喊。
咳嗽声立刻停止了。
现在的黎羚已经很会游泳,拍这种戏绝无可能呛到自己。
演戏而已,她可以分清戏剧和现实、回忆和现在,也知道自己身在一个很安全的剧组里。
他们精准计算时间,掐秒表停止,在喊“卡”的下一秒钟,就很关切地问她有没有受伤,还能不能继续。
就连按住她脖子的那只年轻男人的手。
都不是为了将她压下去,而是为了将她拎起来。
金静尧垂眼看着她:“这条过了。”
居然一条过。简直史无前例。
对讲机里传来了欢呼和鼓掌的声音。
黎羚也发出有气无力的笑声,手从浴缸的边缘垂下来。
其实她只是借机在放空,但在旁观者的视角里,却莫名地很可怜,像是被狂风骤雨横扫过。
她的手腕太细,皮肤太白。某种白的、甜腻的味道,在静脉里隐约流动着,如同树的汁液,轻轻划开就能尝到。
一块柔软的大毛巾被丢到头顶,将她整个人完全笼罩住。
“……抹布?”黎羚脸被蒙住,声音闷闷地问道。
金静尧没什么表情地说:“不是记性不好吗,废话记得很清楚。”
黎羚顽强地说:“我是……关于导演的事都记得很清楚。”
“你最好是。”对方无动于衷地说。
片刻后,黎羚终于结束了与巨大毛巾的搏斗,重新露出了毛巾里小小的脸。
她不太善良地反问道:“那你呢,导演?”
“怎么。”
黎羚一下下地擦着脸,假装期待、实则阴阳怪气地说:“导演演技这么好,下一场戏一定不用戴手套了吧。”
金静尧突然对她笑了笑。
“很期待?”他语气温和地问她。
下一场戏是周竟帮阿玲催吐,再彻底地清洁她。
黎羚其实一点都不期待,但她嘴硬地说:“太期待了,做演员这么多年,还没有对哪一场戏这么期待过。我都开始紧张了。”
“哦。”金静尧目光沉沉地俯视着她,“那你慢慢紧张。”
昏暗的光线笼罩着他们,在墙面投下相交叠的影子。
头顶的吊扇慢悠悠地转动,制造出一个个微小的漩涡,将阴影搅开。
可是她的脸却渐渐地热了起来。
一定是因为,他突然开始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人又在盯着自己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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