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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说的不错,我动摇了。
从前我活在黑暗里,羯磨其中,不得解脱,也不愿解脱。眼下因为你的出现,我见到了救赎的光。其实信仰黑暗与信仰光明一样,都有各自的道路,都有各自的终章。
可怕的是流转在黑与白之间,譬如眼下的我。不得救赎,不得解脱。
我本降生于鬼狱,却又因你爱上人间。
师姐怒不可遏,反手给了我一耳光:“戚寻筝,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被打的是我,她反而心疼得落泪。晶莹的眼泪划过她常年伪装的面颊,鬼姬叹道:“你为何动摇?因为那个徐鹤之吗?是他迷惑了你!你想想在阿塔瑟手里受苦的师娘,想想养大我们的浮戮门!”
我骤然抬眼:“师姐,毁掉这一切的是是楼兰沙蛇,并非大顺朝的无辜百姓!”
师姐冷笑:“你如今倒是伪善起来了!可莫忘了在封烟关斩杀三千楼兰兵士的是谁!朝堂之上纵横弄权的又是谁!你一封密函,便有无数人命丧于无形之中!戚寻筝,你配爱人吗?”
我缓缓抱住自己的膝弯儿,望着虚无缥缈的远处,我处在黑暗与光明的之间,我不配生,也不配死,不可进,也不可退。
我又看向师姐,沉声道:“我不配爱人,因为我从不知道情为何物,从未尊重过他的想法,只知强取豪夺与占为己有。在他眼中,我不配为人。”
这时我方意识到,从一开始,我便不能逼你从我。
我不该在凌烟偷那一夜之欢,强占你的身子。
倘若我像嫡姐一般,缓缓地接近你,渐渐地对你好,也许你不会爱上我,但至少你会像感激她似的感激我。奈何世事无常,人间从不曾给我循序渐进的机会。
是我错了。
第27章徐鹤之
近日宫中梅园的绿萼梅开了,舅舅颇为欢喜,便下了帖子,邀我入宫赏梅,顺道陪他说话。我知道,其实舅舅并不喜欢凌霜傲雪的绿萼梅,他觉得太过清寒,不如牡丹花团锦簇。
他自谑,冬日赏梅,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一顶青帷圆轿将我抬入宫墙中,绕过琳琅宫,便是麒麟台,再绕过麒麟台,便是垇鹿苑,权贵女子最喜在此围猎击鞠,摆酒宴饮。
我想要看垇鹿苑的景色,却不敢掀开轿帘。我唯恐与权贵女子撞上,坏了我原本就使人津津乐道的声誉。
《男德》中写,男子成亲之后,不得随意面见外女,否则有损夫德。你我虽未成亲,可我腹中是有骨肉的,我不得不为它想。
我正阖目小憩,忽听闻一声清脆,响入耳中,登时睡意皆无。前来接我的小厮福恩喊道:“放肆!”
随后我便听到两个女子肆意谑笑的声音,像是昆山玉碎那般动听。
“你别跑!我今天非弄死你!是你在我的策论上画乌龟的!”
“你来抓我呀!哈哈哈!来呀小美人儿!”
“海棠春,你有那个大病!”
我抬指掀了轿帘,只见追逐打闹放声而笑的是海棠春与冷画屏,一个身穿玛瑙红,一个身穿琉璃碧,皆与细雪梅枝相映成。
海棠春玛瑙红的薄斗篷绣着锦鲤戏莲,她笑出圆圆的酒窝,叠云髻上插了一支水盈盈的碧玺桂花双股钗,映得眼眸晶亮。
冷画屏则在蟒缎海纹长袄外披了件兔毛边琉璃碧比甲御寒,梳着凌虚髻,只斜插两支乳烟白木兰单簪,额间点着贝母,仙气甚浓。
冷画屏怒道:“你唐突了人家徐公子,还不赔礼!”
海棠春一壁躲,一壁笑:“明明是你唐突的,与我什么相干!”
我垂眸一看,只见另一支碧玺桂花双股钗落在轿前,沾了些许雪星,想来是方才二人玩闹时,落在我轿前的。
冷画屏毫不客气地扼住海棠春脖颈,把她压在红墙上,居高临下道:“我今天就要弄死你。”
海棠春高声喊道:“来人呐!救命啊!快来看呐,冷编修要杀我呀!有没有人管?有没有人管啊!”
冷画屏气道:“你要不要脸?”
海棠春微微一笑:“不要。”
趁冷画屏迟疑时,海棠春机智地推开她,像撒欢的狗子一样跑远了,她暖烘烘的斗篷里还藏着肥肥的小老鼠。冷画屏气结,却又不好去追,只得上前三步,十分有淑女风度地向我赔礼:“在下唐突了徐公子,实在不妥,在此致歉了。”
她顺势将那一支碧玺桂花钗捡起,阳光透过鹅黄花瓣上,又落在她常年握的修长玉指上,二者皆晶莹剔透。
我摇头道无妨,福恩遮住轿帘,圆轿继续往梅园走去。我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她们的笑言戏谑,妙语连珠,肆无忌惮。
这一切皆与我无关。自幼学究教导,身为男子,须卑弱温柔,行止有度,不可失仪,不得失礼。我一辈子都不曾这么跑过、笑过。
不说男子,寻常女子也不会这般放肆。这偌大的鄞都里,海家姑娘便像个异类,人人都嫌她纨绔荒唐,却又抢着陪在她身边,兴许是因为,陪着她,便能被她逗得笑口常开。
人活在世,难得笑口常开。
到了梅园,便见舅舅穿一袭连珠葡萄妆花广袖袍,束金丝麒麟滚珠冠,横插一支颇长的卷云金簪。见我来了,舅舅笑唤道:“鹤之!”
福满堆笑道:“奴才说郎君快到了,无需去催,这不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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