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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色苍白,满是水迹,看不出是海水还是眼泪。飞机爆炸的火光在墨蓝色的天幕上,就仿佛一朵盛开的,无与伦比的花。&ldo;kev,kev,好好活下去……&rdo;米切尔抱着邓凯文,哆嗦着往海岸上游,说:&ldo;好好活下去,不要辜负他的牺牲,不要让他的希望白费……&rdo;邓凯文嘶哑而绝望的问:&ldo;他最后说的是什么?&rdo;&ldo;他说……&rdo;米切尔猛然意识到了什么:&ldo;他说再见!kev,他对你说的是再见!&rdo;邓凯文点点头,冰凉的海水和失血过多造成他身体痉挛,很快合上了眼睛。米切尔拖着他,奋力往海岸游去。不远处,洛杉矶警局的快艇闪着明亮的光,从海面上向他们飞快驶来。一个月后,医院。米切尔走进病房的时候,邓凯文正靠在床头上,看中文版的《悲惨世界》。他吃了一惊:&ldo;你中文水平竟然好到能看这种大部头?&rdo;&ldo;拼音版的,&rdo;邓凯文展示给他看:&ldo;我一个人呆着无聊。&rdo;米切尔若有所思的点头,又问:&ldo;你看过报纸了吗?ga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向墨西哥方向撤退,除了在纽约的一些事业性投资之外,所有黑道势力都在向境外转移……他们计划完备并且井然有序,让当地警方很是如临大敌。&rdo;邓凯文放下书,转移目光望向窗外。他的侧脸很是沉静,眼睫疏朗弯曲仿佛轻轻扑打的扇翼,阳光映在漆黑的眼底,映出湖水一般的清光。住院的这段时间他削瘦不少,锁骨在白色睡衣的领口处格外深陷,从脖颈到下巴的线条清晰明显,隐约可以看见淡青色的血脉在皮肤下蜿蜒。似乎那天晚上他的疯狂和崩溃都消失不见了,火山爆发后,便是长久的死寂。米切尔一边把带来探病的百合花插到床头花瓶里,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小心谨慎的道:&ldo;他们为埃普罗举行了葬礼。&rdo;&ldo;嗯。&rdo;&ldo;……你要去看看吗?医生说你已经差不多可以出院了,警局昨天也结案了……&rdo;&ldo;不了。&rdo;病房再次陷入寂静,半晌米切尔才咳了一声:&ldo;如果你心里难受的话……可以在我面前哭一哭,我可以当做没有看到。&rdo;邓凯文没有哭,反而笑了一下,那笑容非常寡淡:&ldo;我不想哭,哭不出来。晚上做梦的时候总看见埃普罗……&rdo;&ldo;梦见他在飞机上跟你说再见的那一刻?&rdo;&ldo;不,真奇怪,我本来以为会梦见那时候的,但是却一次也没有梦到。我总是梦见自己回到七八岁的时候,跟埃普罗躲在ga后门的草地上吃烧烤,玩飞镖游戏,听他坐在阳光下给我念书……好多细节。&rdo;邓凯文顿了顿,出神道:&ldo;我本来以为……我都已经忘记了。&rdo;米切尔无精打采,说:&ldo;因为你爱那个时候的埃普罗。&rdo;&ldo;也许吧……我经常想,为什么那个时候我只有七八岁呢,为什么我不是个大人呢……如果我早生十年的话,也许……也许故事就不会是这样了吧。&rdo;如果早生十年,他们相遇时一个年富力强,一份风华正茂;他们站在对等的地位上,没有沉重的希冀和悖伦的欲望。如果早生十年,卡珊德拉不会遇见埃普罗,斯坦利不会出生,邓琰不会客死他乡;一切灾难都将化作乌有,从历史的书页上轻轻抹去,蛛丝马迹不留。十年前的美国纽约地下黑道,十年前的自由海港万里夕阳。只要有任何一个细节变动,今日的一切都可以改头换面,幡然不同。&ldo;kev……&rdo;米切尔跪在床前,紧紧拉住邓凯文的手。&ldo;别说话,米切尔。&rdo;邓凯文闭上眼睛靠在墙上,声音沙哑:&ldo;别说话……让我静一静。&rdo;米切尔咽了口唾沫,颤抖着道:&ldo;不,kev。我只是想告诉你,jazy忌日之前在警局的那天下午我就想对你说。也许你会后悔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但是那些过往才组成了今天的你。埃普罗来了,在你的生命里走过几年,然后他又走了;jazy来了,将我带上黑道这条漫长崎岖的路,然后他也走了……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那些人注定要离开我们,永远永远也不再回头……不再回头。&rdo;邓凯文看着他,他的手还残留着子弹狰狞暗红的伤疤,米切尔的手到处是枪茧,粗糙温热而宽厚有力。他们的手掌相贴,掌心契阔,让他想起十几年前的洛杉矶,年幼的米切尔?兰德斯拉着年幼的邓凯文,两个孩子迎着晨曦一同上学的旧日时光。&ldo;没有他们你不再是今天的你,而你也不会现在,在这间医院里,注视着今天的我。&rdo;&ldo;不要悲伤,这是埃普罗最后留给你的话。所有事情都是注定好的,从故事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了今天的一切。&rdo;&ldo;分离的时刻来了,让你非常难以接受,然而不论如何我们都要走下去,因为我们之间也应该有一个结局,一个早就预定好了的,命中注定的结局。&rdo;米切尔站起身,窗外阳光肆无忌惮的倾泻而入,朦胧里他看不清邓凯文的表情,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奇怪的颤抖,仿佛喉咙被什么酸涩的东西堵住了:&ldo;我会……我会再来看你的。&rdo;米切尔走出病房。门咔哒一响,似乎惊起了空气中细微的浮尘。很久之后连阳光中的纤维都停止了浮动,一动不动的悬浮在那里。邓凯文坐在床边,静静望着床头那束百合花。雪白的花瓣恣意展开,空气里渗透着清新的芬芳,仿佛是这静止的病房里唯一流动的东西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护士轻轻敲门,问:&ldo;kev先生?您有一个快递包裹,签收一下可以吗?&rdo;&ldo;嗯,请进。&rdo;护士走进门,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快递信封,忍不住拿眼偷看邓凯文俊美冷漠的唇角,微微羞红了脸。&ldo;喏,请在这里签字。&rdo;邓凯文掂了掂包裹,问:&ldo;谁送来的?&rdo;&ldo;不知道呢,快递也说没有留下寄件人姓名和卡片。&rdo;邓凯文拆开包裹,一串硕大的黑钻石项链流水一般滑动出来,无声无息掉在了雪白的床单上。&ldo;……&rdo;邓凯文完全僵住了,过了很久很久,仿佛漫长的整个世纪,他才战栗着抬起手,把那串项链握在手里。坚硬冰冷的黑钻石深深没入他掌心的肌肉,甚至掌心被刺出血迹。小护士在一边慌了:&ldo;哎,kev先生!kev!您怎么了?您!……&rdo;邓凯文把脸深深埋进掌心,半晌突然颤抖而嘶哑的哭出声来。泪水顺着指缝滴落在黑钻石上,那年夏天最后一场晦暗而绝望的雨。那是他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嚎啕大哭。出院那天整个洛杉矶swat特警队都来了,只除了一个米切尔?兰德斯。邓凯文担任队长的时间虽然不长,任期内好像也没攒下什么好人缘,但是他走以后,却是最被人想念的一个。桑格斯带头帮邓凯文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行李,住院时穿的睡衣一般都没人带回家的,那些书本零钱连个包都装不满。邓凯文去前台结账,没想到前台护士递给他一个薄薄的信封,满面笑容道:&ldo;一位米切尔?兰德斯先生刚刚过来,请我们把这个转交给你。&rdo;邓凯文拆开一看,是一张便签条。他草草看了一眼,把纸条窝成一团塞进口袋:&ldo;谢谢你,我知道了。&rdo;护士好奇问:&ldo;那是什么?情书?&rdo;&ldo;‐‐电影票。&rdo;邓凯文漫不经心的挥挥手,大步走远了。出院那天天气非常晴朗,空气里飘拂着阳光和草木混合起来的清香。邓凯文婉拒了桑格斯把自己送回家的好意,自己叫了辆txai,上车后说了一座中学的名字。司机顺口问:&ldo;不是周日么,去接孩子吗?&rdo;&ldo;算是吧。&rdo;车停在那座中学门口,因为是周日,学校大门紧锁。邓凯文绕着围墙走了两圈,捡了个不太引人注目的地方,助跑两步一跃而上。这时候正巧是米切尔那张便签条上的时间,邓凯文刚落地,就看见学校空荡荡的操场上,米切尔站在那里仰头望着教学楼,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邓凯文走过去陪他一起看,半晌突然悠悠的道:&ldo;我还记得三楼那个位置,你们曾经把我的书包从上边扔下来……&rdo;米切尔笑了,对他伸出手:&ldo;一起上去走走?&rdo;邓凯文冷眼看他半晌,最终还是把手递过去,米切尔反手过来紧紧拉住。一切都像记忆里的那样,画满了涂鸦的墙壁和教室,阳光洒在窗台的盆栽上,绿油油的嫩叶几乎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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