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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诚头昏脑涨，想起上次把他薅起来的事情，深觉这真是一种报复。但对方督促自己勤于国政，这又不是坏事，只得被迫开始了他继位以来最忙碌的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当中，没有母后安抚&he11ip;&he11ip;或者说失去了压制的郑玉衡，那股工作狂和强迫症的劲头，不仅让孟诚受不了，朝臣百官也刮目相待、另眼相看，连原本想为难为难这位上司的户部群臣，也跟着头皮麻，目瞪口呆，彻底像个鹌鹑似的缩头装死了。

  连郑钧之的上司、荣升户部尚书的温皓兰，也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心想怪不得两年三升迁，他不会惦记着自己这还没坐热的尚书之位，要当二十岁的宰执吧?

  这虽然纯属是温皓兰多虑，但也足以见得孟诚近来的受苦程度——娘亲出宫养性，背后没有人指点不说，郑钧之还不怕死地督促他，小皇帝几次想叫紫微卫把他拉出去，让朕睡觉，都看在母后的面上忍了，靠他这份儿&1dquo;好脾气”，爬起来做个贤君明帝。

  正因如此，董灵鹫离宫一个月后，朝中居然没有人在太后不在的情况下有任何异动，连半分差错也没出。本想趁此机会松松筋骨、捞点油水的官员，全都在这个情形下绝了这个心思。

  二月末，杨柳风依依，春夜小雨。

  归元宫中灯火正燃，孟诚一边喝郑钧之亲手开的补汤，一边跟他挑灯同席，眼前放着数篇改税变法之见，他从早听这事听到晚，已经头晕眼花，精神不济，只勉强凝神听郑钧之分析此事。

  忽而灯火微动，窗隙外飞来一只蛾，扑入火中，烧出嗤嗤的响声。郑玉衡看见那只蛾飞入火中，猛地愣住了。

  孟诚正听得犯困，他一停下来，反而精神起来，以为他觉自己没听进耳朵里所以才住口，结果一抬眼，觉郑玉衡盯着灯烛上的残蛾不动。

  &1dquo;郑卿?”他正经地试探叫一声，&1dquo;怎么了?”

  如今朝中唤郑玉衡，也不再叫他小郑大人了，而是直接叫郑大人，以示对他能力和才学的尊重。

  郑玉衡指了指烛火，低声：&1dquo;连一只飞蛾，若喜火，都能任意扑入火中。我却不能。”

  孟诚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文人在这儿酸什么，就见到郑玉衡绷不住那张俊俏但没有表情的脸，猛地拉住孟诚的手，一下子就哽咽了：&1dquo;我已经有二十七日没见她了!”

  孟诚呆道：&1dquo;你&he11ip;&he11ip;”

  他话没说完，郑玉衡哽咽声一出来，瞬间就停不下来了，拉着孟诚的袖子抹眼泪，在他对面哭泣不止，道：&1dquo;我好想你娘啊!”

  孟诚：&1dquo;&he11ip;&he11ip;”

  他一边说一边哭，还拿孟诚的衣服擦眼泪，小皇帝一口气堵在胸口，真想扇他一巴掌，结果记起他这些天的苦劳，又想到母后出宫前嘱咐的话，觉得有些愧疚，硬是忍住了。

  &1dquo;上次休沐日，你说朝中事忙，去了也待不上半日，不让我去&he11ip;&he11ip;”郑玉衡声音沙哑，红着眼睛道，&1dquo;我早就该去看她的，她一定觉得我不惦记着她，要生我的气了。”

  孟诚额头上青筋凸起，啪地将袖子扯回来，站起来道：&1dquo;别当朕真不会杀你!我忍你很久了!”

  郑玉衡伤心道：&1dquo;那陛下杀了我吧，我都二十七日没见到太后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说完又仰头望向金龙吊顶，抬指擦掉脸上的水痕，道：&1dquo;我还不如做一只飞蛾。”

  孟诚深深呼吸，他突然很想念今夜之前那个面无表情、冷酷毒舌的郑爱卿，这人的脑子指定得有点什么毛病&he11ip;&he11ip;他吸了口气，稳定情绪，重又坐下来，戳了戳他的肩膀，道：&1dquo;别哭了，朕给你放假。”

  郑玉衡擦泪的手一顿，希翼地看着他。

  &1dquo;朕把上次的假也一并放给你。”孟诚大方道，&1dquo;你替朕去看望一下母后，请她快点回宫。”

  郑玉衡看着他点点头。

  孟诚道：&1dquo;我平时看你挺冷静的，怎么病得连个预兆都没有。”

  &1dquo;否则也不会有情难自已这个词了。”郑玉衡说完，又连忙表达谢意，赶紧道，&1dquo;陛下还是知道我的，你真是我的好兄弟，我一辈子谢谢你，我这就回去收拾，明日就走。”

  说罢便起身告退，离开归元宫时，还听见门口的紫微卫赞叹说，&1dquo;郑大人忠君报国、夙兴夜寐”云云&he11ip;&he11ip;

  孟诚看了看面前的改税变法的文章和奏折，后知后觉地反应——郑钧之你有病吧，谁是你好兄弟?!

  &he11ip;&he11ip;

  坤宁行宫。

  董灵鹫甫一住进来，先是见了德太妃和几位旧相识，然后便在一处叫尘墟小筑的院落里住下，养花钓鱼，修身养性，纵着皑皑在院子里疯跑，把缀着花的秋千架挠得爪痕斑斑。

  她隔绝了一概拜见，不理尘俗，又没带几个人来，清净自然，除了略略清寂些，算得上神仙日子。

  在这清净的一个月中，董灵鹫调和心境，将这二十年来所见之事编为一本书，以民间话本的形式讲述，模糊了朝代，自称&1dquo;风月主人”。

  倒不仅仅是写故事，更多的时候，她是在反思和回看所经历的半生，并且为那份遗旨调整心境&he11ip;&he11ip;因为她依稀中得到了命运的感知，预见到那些终末的字迹将在他的手里反复摩挲、在他的口中反复诵读&he11ip;&he11ip;她不得不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