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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小林捅捅埃尔克森的肩膀。
埃尔克森吓了一跳,要不是要睡袋约束,他可能会弹起来。
“抱歉,打扰你了,我这就关掉。”埃尔克森摸到播放器。
“能大点声吗?”小林问道。
“啊?”埃尔克森以为自己听错了。
“放吧,我也想听听。”是郭巍的声音,那个不谙人情世故的大老粗,也有儿女情长的一面啊,“我想婆娘和女儿了,她俩唱歌贼难听,用我们老家的话说叫破锣嗓子,却是这个世界最美丽的音节。”
埃尔克森连按两下加号,恋人的声音瞬间爬满整个班的耳朵。
有一天战火烧到了家乡
小伙子拿起枪奔赴边疆
M-3只有这一首歌,全班安安静静沉浸在单曲循环,直到电量寿终正寝。有人问埃尔克森这首歌讲什么故事。埃尔克森说,从前,有一对情侣,战争打响后,男子参军,两人在一片白桦林告别,女子在白桦树刻下她和爱人的名字,后来战争胜利了,她的爱人却战死沙场,她独自一人在白桦林空空等待,度过漫长而孤独的一生——最后这句话是他临场发挥,如果他死了,他可不想恋人为他守活寡,他希望恋人可以收获俗世的幸福。
“呸,真晦气。”郭巍斥责埃尔克森,“你媳妇这是没安好心啊,移情别恋了吧。”
“我们还没结婚呢。”埃尔克森悄声反驳,又想起好不容易忘记的婚约。
“班长,咱们班就你
有家室,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一种什么感觉?”有人起哄。
“什么什么感觉,都给老子睡起。”郭巍再次发号施令。
几分钟后,帐篷坠入安静,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埃尔克森也被逗引地打了两个哈欠,翻个身,准备睡觉,小林却凑到他耳畔低声抱怨:“地面战不都是步兵的事吗?为什么还把我们拉来支援?”
“飞机都上不了天,我们跟步兵有什么区别?”埃尔克森让他赶紧睡,别多想,多想无益,“再者说了,当兵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总指挥官把我们调过来肯定有他的部署和道理。”
小林显然没听进去,一个劲问:“我们会活着回家吧?”
“会的,风妖子不难对付,端起冲锋枪,突突就完了。”这将是风虫第三次现身,前两次都是人类大获全胜,风虫虽不能说不堪一击,但顶不住几回合拉扯,“别想那么多,一堆虫子而已。”
“我昨天晚上做梦被风妖子吃掉,骨头都不带吐。我死了,但我能听见它们咀嚼我尸体的声音,咯嘣脆,像吃江米条。你吃过江米条吗?江米炸成手指头粗细,蘸上冰糖颗粒。我小时候可爱吃了,我爷爷经常给我买,后来他给我讲了一个跟江米条有关的鬼故事,我就再也不敢吃了,直到现在看见街边售卖的江米条,就像一麻袋断指。”小林说完沉默,埃尔克森以为对话到此结束,半晌之后,小林
补充道,“如果我死了,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我答应爷爷打完仗就去看望他,如果我死了,你能帮我看看他吗?”
埃尔克森没吃过江米条,但他似乎通感了香香甜甜的味道,“如果我死了,帮我把戒指送给你未来的嫂子。我答应她,凯旋的时候娶她过门。”
“那我说点什么啊?”
“你告诉她:两年之后,忘了我。”埃尔克森有些哽咽,这个节骨眼应该互相打气,别说丧话。战场上有许多约定俗成的忌讳,比如给战友看家人或者对象的照片,最后一定会挂;死字说多了也会一语成谶。埃尔克森想找补回来,许诺他们一定会完好无损,全身而退,却组织不起只言片语,最后长长叹口气,倏忽潜入梦中。梦中,埃尔克森回到家乡,女友穿着婚纱翘首以盼,两人紧紧相拥。他感到双颊湿润,眼泪不知不觉淌了两行。多少年没哭过,突然就情难自已。他不想死,他想活,他要活,他要活着回去,跟恋人结婚,跟父亲和解。一定会活着,他给自己打气,模模糊糊又睡着,这次他也梦见风虫。跟小林形容的一样,它们张开不知藏在哪里的大嘴,一口将埃尔克森吞食。他倒是没有听见咀嚼的声音,只是被一团粘稠的黑暗包裹,怎么也挣不脱,他感觉自己在逐渐退化,像是回到母亲的子宫。
埃尔克森的梦魇被警报声吵醒。
郭巍大喊戒备。
埃尔克森下意识抄起冲锋枪,跟全班一起冲出帐篷,随之望见数之不尽的风虫,像一片落入凡间的黑色乌云。
郭巍吼道:“全体都有,射击!”
埃尔克森机械上膛,根本不用瞄准,把枪口对准天空,扣下扳机即可。跟日常训练时打气球不同,风虫被子弹穿破后并没有爆炸和掉落,仍然漂浮于半空,慢慢向地面压迫。
埃尔克森有些慌了,即使它知道这些外星虫子不会主动伤害人类。跟那些司空见惯的科幻电影和小说不同,外星人几乎不会对人类的血肉感兴趣,包括其他阿尔法星生物和食物,不同星球的环境、重力、微生物群、空气等等天差地别,进化而来的生命更是大相径庭,贸然进食可能会引起肠胃不适(如果外星人也拥有一副消化系统),甚至中毒身亡。
小林的梦根本就是无中生有,是害怕的具象。但眼前的事实无法编排,本应被子弹撕裂的风虫安然无恙。
子弹还是以前的子弹,风虫变了。它们表皮的韧性和抗打击能力大幅提升,以前可以轻松爆掉,如今一梭子弹夹打空,勉强刺穿风虫表皮。人们向来恐惧未知,变异也是未知一种。埃尔克森无暇多想,不停射击,唯有如此方能带给他安慰,枪托的后坐力把他的肩膀咬的生疼,他像郭巍一样扯着嗓子吼叫,好像这样可以提高战斗力。
风虫从一万米高的“隧道”涌出,
半个小时左右,落到战场。培训时,教官告诉他们,风虫的攻击方式非常原始,可以说是一种物理攻击,通过覆盖和挤压伤害人类。只要用子弹在它们身上射出孔洞,风虫就会失去活性,变成一块干瘪的皮囊,就像泄了气的气球。
很显然,教官的理论已经过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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