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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筝制作好之后,林爷爷没有着急立马试飞,每天都去营地的制高点站上半天。周爷爷告诉埃尔克森,他在感受风。埃尔克森觉得颇有些诸葛亮借东风的神秘和风采。
三天后,林爷爷开始初次试飞,轻而易举突破五千米,接着是六千米、七千米、八千米。八千一百米、八千两百米、八千三百米、八千四百米、八千五百米……
周爷爷兴奋地手舞足蹈,林爷爷再一次破了自己的世界纪录,他高兴得像个孩子,林爷爷脸上却没有明显的表情起伏,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当天傍晚,林爷爷把风筝放到九千米。这是新的世界纪录。但后面两天都在九千米徘徊,最后一千米成了无法跨越的天堑。接连两天的风力都不够,林爷爷把自己闷在营房里不出门。埃尔克森担心他憋坏了,带他出来散步。不知不觉,他们走到“隧道”,抬头就可以看见一条暗色的长河,像是天空的一道伤口。
“隧道”正下方是他们前阵子挖的发射井。现在回想起来,仿佛是上个世纪,当初他自告奋勇跳到井里,一铁锹一铁锹地挖掘,丝毫不觉得累。当时有多疯狂,现在就有多凄凉,发射井的构思很快被证明无用。这口旱井最大的作用可能就是让那些失去战友的人们得到宣泄,通过透支自己,把悲伤渗进汗水。
“我孙子很胆小,以前跟着我睡,一只簸萁虫就吓
得他从床上跳起来。”林爷爷把话题瞄准小林。
“他来部队之后,变得非常勇敢。我还记得他浴血杀敌。”
“是,他骨子里有英雄气概,谁能想到像他这样胆小的孩子,竟然渴望当一名空军。他的梦想就是飞。”林爷爷的语气很轻,但不低沉,娓娓道来,“他提议,让我把他绑在风筝上飞。我听到的时候吓坏了。他当时只有八岁吧,也可能九岁,最多十岁,可以理解,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我应该拒绝,并批评,但我鬼迷心窍,按照他说的,把他绑在风筝上,让他飞。”
“我爷爷也为我干过一件蠢事。”埃尔克森说,“跟您一样伟大,他为我制作了一架纯手工飞机,花了两年时间,跑遍十几个废品站凑零部件。但是他的飞机没把我送到天上,却是全世界最酷的代步工具。啊,我个想法,林爷爷,我也想飞一把。”
当晚,埃尔克森,林爷爷,周爷爷,马沙尔·巴尔沙姆和阿莫尔紧急讨论了这个方案的可行性,由林爷爷在地上放风筝,把埃尔克森送到天上,再由天上的埃尔克森放风筝,把C4炸药送进“隧道”。周爷爷首先提出异议,风筝挂人的想法没问题,也不是新鲜事,二十年前就有人玩过,问题在于上天之后怎么放风筝?
“在天上没法助跑啊?”
“不碍事,都上了几千米的高空,最不缺的就是助力。”
马沙尔·巴尔沙
姆问林爷爷,“能把人放多高?”
林爷爷说:“起码五千米吧。”
阿莫尔博士听了连忙说:“五千米的高空环境可不友好,低温,缺氧,一动不动待着都费劲,更别提放风筝。平衡很重要吧?”
林爷爷点点头,“妮子说得没错,平衡非常重要。还有一点,你恐高吗?”
埃尔克森说:“战斗打响之前,我是空军。”
几个人一宿没睡,天刚蒙蒙亮,林爷爷就把埃尔克森放飞到天上,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和努力,最终上升的高度为七千米。埃尔克森需要再把风筝放飞到三千米的高度。经过连日来的训练,三千米对埃尔克森来说不是问题。
马沙尔·巴尔沙姆总指挥官提出的问题是,“我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点火!总不能让埃尔克森同志爬到炸弹附近引爆?”
“我们风筝圈有句名言,风筝之所以能飞得又高又远,是因为线的羁绊。”周爷爷笑着说,“引线可以与风筝线羁绊。”
“至于点燃之后,如何安全降落的问题,一个跳伞包就能解决,埃尔克森是空军,练过跳伞吧?”阿莫尔博士问埃尔克森。
“不常跳,但有经验。”
一切就绪。
放飞那天刮起五级风,是个好天气。埃尔克森上去之前进行最后的检查,氧气瓶、面罩、防风打火机、降落伞,以及最重要的风筝。一切准备就绪。
埃尔克森变成一只风筝。他越升越高,地上的
人越来越小,他挥了挥手,地上的人们也挥了挥手。到了三千米,埃尔克森扣上氧气面罩和护目镜,扎下脑袋,只能看见一片荒凉的土色,建筑物也变成了乐高玩具一样的存在,能看见一片绿油油的方队,那是在地面守护和祝福他的连队。埃尔克森想起父母和恋人,恐怕他现在是全世界距离地面最高的人类了。
每隔五十米挂着一直风筝,相互作用的浮力逐渐把他带到七千米的高空。他已经完全看不清地面的种种,陪伴他的只有单调的风筝。但埃尔克森知道他们通过望远镜时时刻刻关注着他,耳机里不时传来林爷爷和周爷爷的声音,为他指明方向。
高空中的风很大,埃尔克森挂在空中不停摆动,他打开背包,取出风筝,跟前几次训练一样,高空中的大风轻而易举就把风筝鼓上高空,从埃尔克森的视角望去,就像天梯。风筝已经在空中,埃尔克森一边保持平衡,一边通过提、拉让风筝逐渐靠近“隧道”。耳畔不停传来猛烈的风声,像一万只雄狮在他耳畔怒吼。慢慢地,他似乎听见一个熟悉的旋律,听见恋人的浅唱。
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
年轻的人们消逝在白桦林
埃尔克森想要仔细聆听,却换成一阵滋啦滋啦的噪音,很快传来马沙尔·巴尔沙姆总指挥官的声音。
埃尔克森说:“报告总指挥官,风筝已到位。”
马沙尔·巴尔沙
姆指示道:“点火!”
埃尔克森在空中敬了一个军礼,说:“是!”
埃尔克森掏出防风打火机,试了两次,成功点燃引线。火光顺着引线飞速向上攀爬,这一星火光很快便看不见了。埃尔克森比了一个大拇指的手势,他知道下面的人可以通过望远镜捕捉到他的手势,耳朵里传来的指令却是,“待命!”
风声重新呼入他的耳朵。埃尔克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脑一片空白,短短几秒钟,却感到漫长而缓慢。他抬头看了看那串风筝,原本光洁的表面起了变化,他似乎看见上面闪现出一张张人脸,父母的脸,恋人的脸,小林的脸,班长的脸……
总指挥官的声音传来,“引线断了。隧道有了异动,风虫就要来了,马上返回!”
埃尔克森回想起那一张张脸,决定人生第一次违反命令。当空军那会有跳伞训练,他知道降落伞打开的瞬间,突如其来的浮力把会他往上拽。
埃尔克森说:“报告总指挥官,第XX军第X师X旅X团X营X连X排X班埃尔克森向您汇报,我要起飞了。”
埃尔克森说完拿掉耳机,解开固定他的环扣,同时拉开降落伞,跟他预想的一样,猛地被扽到更好处。他发现了烧断的引线,移动过去,重新点燃。但是他距离风筝线太近,降落伞被风筝线割破,他开始在空中折跟头,索性解开降落伞,拧动身体,呈仰面状
态,望向“隧道”。他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他知道,他不再是逃兵。
“隧道”像眼睛一样回望着林·埃尔克森·A,涌动越来越明显,风虫就要来了。
他等待着,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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