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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态度,俨然是站在曲岩秀这边。蒋银蟾看看曲岩秀,把嘴一撅,不再说话,心想若是原晞医好关叔叔,娘定会对他另眼相看,可惜,可惜!
曲岩秀起身告辞,柳玉镜留他吃了晚饭,又让他送蒋银蟾回住处。
曲岩秀提着灯,照着她脚下,她穿着一条玉色裙,墨绿缎子鞋头上绣着白玉兰花,在裙摆下一簇一簇地闪动。看了一路,竟真闻到花香,却是熙颐馆门前的两株白玉兰开得正好,满树冰雪之姿。
蒋银蟾道:“曲师兄,进去吃杯茶罢。”
曲岩秀摇摇头,道:“很晚了,你也累了,我就不叨扰了。这两日记得把书温一温,郭先生要抓你去上课了。”
蒋银蟾做个鬼脸,表示对郭先生的不屑。曲岩秀笑笑,转身走了几步,回头看她,她疾步进了院子,没有回头。草丛里传出细弱的猫叫,曲岩秀收回失意的目光,拨开杂草,一只花猫趴在地上,舔舐受伤的前腿。
曲岩秀望着它,叹了口气,将它抱起来往回走。
熙颐馆不大,有六间屋子,西厢做客房用,能在蒋银蟾这里留宿的客人极少,且都是姑娘家。杏月告诉原晞,他是在熙颐馆留宿的第一个男客。原晞深感荣幸,坐在炕上,巴巴地等着女主人回来。
青毡帘子一掀,女主人来了,背着手打量一圈,道:“怎么样?有哪里不满意,只管对我说。”
原晞道:“哪里都好,没什么不满意的。大小姐的住处,比我想象的幽静,熙颐馆,这名字是谁取的?”
蒋银蟾在他对面坐下,道:“我爹起的,我娘说出自经书里的一句话,我就记得后半句,熙颐养婴童。”
原晞道:“斩根断死户,熙颐养婴童。这是上上禅善无量寿天生神章中的话。”
蒋银蟾道:“不错,就是这句,这么长又拗口的书名难为你记住。”
原晞道:“蒋教主信道么?”
“我爹本就是个道士,无意间救了杭教主。那会儿本教乱得很,我爹帮杭教主平定了祸乱,杭教主临终传位于他。山上还有我爹建的一座三清殿,他老人家在世时常去礼拜呢。”
说了会儿闲话,两人都静下来,窗外虫鸣唧唧,此起彼伏。蒋银蟾睇他一眼,分明是有话说,却不开口,只把两只脚晃来晃去,看得原晞想伸手捉住。
“大小姐有什么事,不妨直言。”
蒋银蟾抿着嘴,手里的汗巾子抓了又松,松了又抓,显出一种罕见的忸怩之态。
“你好生歇息,过两日再说罢。”
她起身走了出去,原晞直觉她要说的事与自己有关,且十分重要,忍了又忍,没有追问。但那种求知欲如同一条虫子在心里钻进钻出,带出无数的念头,漂浮在半空中,都是不确定的。
他一夜无眠,她倒是沉得住气,毕竟她是东道主,他是远客,在此毫无根基,难免心浮气躁,这就落了下风。
第二十九章飞仙本无心(上)
人都说魔教教主蒋危阑嗜血好杀,其实蒋危阑并不喜欢杀人,只是做了天下第一,北辰教教主,自然而然会有许多人想杀他。比起杀人,他更不想死,于是他就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每次大开杀戒后,他内心都有点不平静,便去三清殿礼拜。起初柳玉镜会陪他去,去了几次,蒋危阑便不让她陪了。因为他发现,这个徒弟不安好心,总喜欢在神像前妆样撩人,引诱他犯色戒。
蒋危阑去世后,三清殿便成了柳玉镜缅怀那段风流岁月的地方。这日吃过午饭,她独自走进山门,四下静悄悄的,道士们想是都在屋里睡中觉,只有屋檐下的护花铃被风吹动,间或发出清响,像少女的笑声。
角落里搁着一张躺椅,柳玉镜躺上去,仰脸望着碧空,往事纷纷涌来,变成一场梦,梦里不知身是客。蒲团上人影纠缠,喘息声远去,柳玉镜醒来,迷离的双眼渐渐清明,她起身款步进了殿门,望着蒲团,心中怅然若失。
一年轻道人手持拂尘,从神像后面转出来,看见她,他一愣,忙不迭地行礼,道:“见过教主。”
他头戴幅巾,穿着一件秋香色云头花绢鹤氅,腰系丝绦,足踏一双无忧履,和梦中故人的打扮有些相似。只为这相似,柳玉镜端详他俊秀的面孔,并不陌生,寻思一会儿,从模糊的记忆边缘搜出他的名字,道:“张桐?你怎么在这里?”
张桐眼睛一亮,道:“教主还记得我,我闲来无事,就在这里为教主写经祈福。”
柳玉镜笑道:“我自然记得你,就是事情太多,不得空去看你。难为你有这份心,陪我去后面看看桃花罢。”
时值四月下旬,绛霄峰上还有些凉意,三清殿后面的一大片桃花盛开,蒋银蟾带着原晞来赏花。桃林中央有一架极高的秋千,两人坐上去,蒋银蟾脚下一蹬,便冲上七八丈高的空中,俯瞰桃林,仿佛红云遍地,人在云上飞翔。
蒋银蟾一只手扶着彩绳,葱绿的裙如水波荡漾,她侧过脸,见原晞神色紧张,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臂,笑道:“好不好玩?”
原晞急忙抱住她,笑得勉强道:“好玩,就是有点危险。”
蒋银蟾道:“你别怕,有我在,再高也摔不着你。”
柳玉镜远远地看见,道:“好像是银蟾在打秋千,旁边那个是谁?”
张桐道:“是大小姐的朋友,姓原,我刚才和他们打过招呼。”
柳玉镜哦了一声,道:“就是她从江里捞上来的鱼美人,让我瞧瞧到底有多美。”走近几步,又停住,笑道:“这么看,倒像是一幅飞仙图。”
张桐道:“可不是么,天衣飞扬,落英缤纷,比画还美呢。”
做母亲的最爱听别人夸赞自己的孩子,柳玉镜也不例外,唇畔笑意更深,道:“画上的神仙毕竟有些呆板,不像他们两个,灵动活泼。”
说到活泼,便见蒋银蟾在原晞背上拍了一掌,原晞大叫一声,直飞了出去。眼看他就要摔死,蒋银蟾身影一闪,赶上去,拦腰搂住了他,足尖在桃花枝上一点,又跃出四五丈才落地。
原晞脸色惨白,虽是装的,但他若真是个不会轻功的人,已经被吓死了。他瞪着蒋银蟾,咬牙不语,心里着实有些生气,这只胭脂虎也太顽劣了。
蒋银蟾笑眯眯的,正要说话,便听见母亲喝道:“银蟾,你又在胡闹!”
这声音似乎近在咫尺,蒋银蟾脸色一变,转头却见母亲在数十丈外,步履从容,须臾便到了面前。原晞知道这是极高明的轻功,这妇人想必就是柳玉镜了。
柳玉镜对蒋银蟾道:“原公子是客人,又不会武功,你把他吓出个好歹来,别人还以为这就是我们北辰教的待客之道呢!一点礼数都不懂,整日疯疯癫癫,没个正形,看着真叫人生气!”伸出右手食指,狠狠一戳她额心,缓和了语气,转脸道:“原公子,你没事罢?”
原晞眼角瞟着蒋银蟾,见她低头鼓腮,绞着衣带,一句嘴也不敢回,心里笑了两声,暗爽道:小泼妇也有挨训的时候!
他理了理衣衫,深深一揖,道:“晚辈没事,多谢教主关心,大小姐跟晚辈闹着玩呢,还请教主不要责怪她。”一壁说,一壁打量柳玉镜。
她穿着绛紫色的轻罗长衫,下面露出一截烟灰色的裙,同样是柳眉杏眼,蒋银蟾比她多了几分张扬。她没有传闻中的妖娆,她的美已经沉淀,在丰富的阅历中散发出醇厚的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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