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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斩颔首，楚行只是个小辈，他欣赏楚行有勇有谋才多送了一段。&ldo;告辞。&rdo;楚行拱手，随即转身，目不斜视地离去。望着楚行肃冷的背影，陆斩眼露赞许，不自觉地摸了一把美髯。后生可畏，楚行尚未及冠便当上了神枢营指挥使，掌管大齐最精锐的三千骑兵，深得皇上看重，不得不说，老国公会教孙子，楚家后继有人。陆筠四个还没有彻底回神，陆怀玉活泼些，胆子略大，不解地望着祖父：&ldo;祖父，我以前没见过他，为什么要叫他表舅舅啊？楚国公府的世子，他是盈盈的大哥？&rdo;楚行底下还有个胞妹，叫楚盈，今年才五岁，小姑娘们出门做客时遇到过。孙女天真不知事，陆斩刚要解释，忽然想起什么，低头问陆明玉：&ldo;阿暖知道为什么叫他表舅舅吗？&rdo;一副考孙女功课的模样。陆明玉点点头，&ldo;知道，舅舅要娶楚世子的表妹了，到时候楚世子就成了舅舅的妻兄，所以我们见到他得叫表舅舅。&rdo;声音稚嫩，不用刻意装单纯，就与普通的七岁女童无异，分析亲戚关系有条有理的，更显伶俐可爱。刚羡慕完别人家的子孙，自家孙女就展露了聪明的一面，陆斩心情大好，忍不住摸了摸小孙女脑顶，&ldo;阿暖真聪明。&rdo;这也值得夸？揣着一颗十六岁的心，陆明玉对此夸奖受之有愧，尴尬地红了小脸蛋。那边陆怀玉看着祖父从没有摸过她脑顶的大手，羡慕坏了，趁着祖父脸上有一点点笑，陆怀玉鼓足勇气跑过来，高高举起手里的食盒，&ldo;祖父，我做了桂花糕，你尝尝好吃不？我自己做的，没用丫鬟帮忙。&rdo;大眼睛里装满了渴望，渴望祖父也夸夸她。陆斩早就注意到孩子们手里都拿着东西了，猜到都是送他的，陆斩莫名又欣慰，他太忙，平时疏忽了女儿孙女们，小姑娘们竟然还想着他，遂接过食盒，捏起一块儿桂花糕放到嘴里，品尝后，特别认真地夸二孙女，&ldo;嗯，怀玉手真巧，才八岁就会做糕点了。&rdo;陆怀玉兴奋极了，脸蛋红扑扑的。陆斩扫向其他四个姑娘，道：&ldo;走，跟祖父去屋里坐着，进屋再看你们的礼物。&rdo;&ldo;嗯！&rdo;小姑娘们齐齐地道，分左右围住高大的男人，兴高采烈地走向堂屋。陆筠送的是亲手绣的精致荷包，大姑娘陆锦玉送的是一笔好字，二姑娘陆怀玉做了清甜可口的桂花糕，三姑娘陆嫣吹了一曲底气不足却很好听的箫。萧声结束，陆斩照例给予了鼓励夸赞，陆嫣压抑着激动，努力保持矜持，陆怀玉不喜欢祖父夸庶妹，绷着脸扭过头。陆斩就当没留意二孙女的小心思，笑着问小孙女，&ldo;阿暖要送祖父画？&rdo;陆明玉嗯了声，走到祖父身前，把手里的画递了过去。孩子们多才多艺，陆斩与有荣焉，笑容比平常多了不少，只是当他缓缓展开小孙女的画卷，脸上的笑突然就消失了，喜怒难辨地盯着画上的石头小院。良久良久，他才抬起眼帘，黑眸沉静地看着小孙女，&ldo;阿暖怎么画出来的？&rdo;陆明玉早就想好了说辞，顶着祖父的威压，她露出适度的紧张，小声道：&ldo;我不知道祖父喜欢什么，跑去问祖母，祖母说祖父喜欢她家的老房子，每次练完兵……&rdo;陆斩脸色微变，他当年做过什么他当然清楚，心里恼妻子跟孙女念叨这些，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微笑着夸孙女：&ldo;嗯，阿暖画的好，特别是这棵山楂树，祖父很喜欢，好了，祖父还有事，你们先回去吧，改天祖父有空带你们出去玩。&rdo;孩子们送了礼物，他自然要有所表示。&ldo;啊，那祖父别忘了！&rdo;陆怀玉最高兴，跳起来叫道。陆斩笑笑，用眼神示意孩子们可以走了。陆筠便领着四个侄女告辞了。堂屋只剩自己，陆斩再次展开小孙女的画轴，看着那座熟悉的石头房子，男人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柔和，不知不觉陷入了回忆。当年原配已经去了，他去外面领兵，受伤躲到一个村户之家，遇见了朱氏。十四岁的朱氏，水灵貌美，单纯烂漫，她怕他，又，喜欢他的脸，总是偷看他。院子里的山楂树结果了，她精心挑选没有虫子的洗干净，再把里面的籽儿挖掉，这才端给他让他吃。他太信任她，吃的时候没注意，意外吃到一粒籽儿，崩到牙。她听到声响，吓得脸都白了，低着脑袋攥着袖子认错，眼泪吧嗒吧嗒掉。什么叫情情爱爱，陆斩不太懂，他只知道跟朱氏在一起很轻松，只知道喜欢看她傻乎乎的样子，所以他会忙里偷闲找借口去村里看她，会带着礼物登门提亲，返京前在村里成亲娶了她，回京又大办了一次酒席。那时的朱氏……&ldo;祖父？&rdo;回忆被打断，陆斩倏地抬头，就见一个粉裙小姑娘扶着门柱站在门口，怯怯地望着他。陆斩神色自然地收好画轴，朝去而复返的孙女招招手，&ldo;阿暖过来。&rdo;陆明玉这次是真的心里没底了，小步走到祖父面前，谨慎打量。&ldo;阿暖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有话要对祖父说？&rdo;陆斩难得温柔地问，语气却很笃定。陆明玉隐约猜到了，祖父八成以为是祖母托她来的，她若承认，她的一片真心就成了祖母刻意安排的算计。但陆明玉不怪祖父这么想，毕竟她太小，还没到懂得用这种办法当和事老的年纪，祖父有怀疑的理由。点点头，陆明玉茫然地望着祖父，&ldo;您怎么知道的？&rdo;陆斩浅笑，没有回答，往旁边挪挪，然后抱孙女坐到空出来的半边椅子上，&ldo;阿暖想说什么？&rdo;陆明玉忐忑地看看他，低下头，攥着小手道：&ldo;祖父，我去找祖母的时候，祖母在哭，我问她为什么哭，祖母说祖父要把姑姑带走，不让祖母见她……我问为什么，祖母说祖父不喜欢她了……祖母哭完洗脸，我觉得祖母不妆扮更好看，祖母说不妆扮看起来好欺负，她怕别人因为她笑话爹爹跟姑姑……祖母还给我讲了她是怎么遇见祖父的……&rdo;想到什么说什么，看似东一句西一句，里面却有小孩子简单的逻辑。有些事情说得太清楚反而不妥，该暗示的都暗示完了，陆明玉仰起头，脸上挂着豆大的泪珠，抽搭着求身边的大男人，&ldo;祖父，我不想看祖母哭，你别凶她了，别带走姑姑好不好？祖母说她想搬回石头房子里去住，我舍不得祖母走……&rdo;越说越哭得厉害，最后靠到男人怀里，眼泪全都抹了上去。陆斩听着小孙女单纯的哀求，听着小孙女的抽搭，心中五味杂陈。他怎么可能真的分开妻子与女儿，他只是……以前他去周老姨娘那边，012宁安堂。陆明玉抱着画轴急匆匆离开后，在外面守了许久的兰嬷嬷悄悄走到内室门前，挑开一丝帘子，看到里面朱氏侧对她坐在书桌前，微微低头看手里的画。四十岁的女人，脸蛋白皙细腻，淡妆轻扫，柔美温婉，之前还哭得肩膀颤抖，现在只是眼圈隐约泛红，嘴角竟然是翘着的，好像沉浸在什么美好的回忆里。兰嬷嬷一看就能猜到朱氏在想什么。这个乡下出身的村姑，最快乐的回忆就是与老爷相识那阵子，她刚来宁安堂伺候时，夫妻俩还和和睦睦的，每当老爷上朝当差，朱氏要么乖顺地给老爷做针线，要么去院子里赏赏花逗逗狗，更多时候会单独坐在窗前，托着下巴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