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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告诉我们他在不久前就一直在吐,爱玛过来碰了碰他的脸,说:“也许是吃坏了肚子,我们给他熬一些草药。”摩根一直以来都很健康,他几乎没生过什么病,我们从来没有看见他这么虚弱过。我给他熬煮了药,让他服了下去,没多久他就全都吐了出来。他吐出的东西是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腥味。他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败坏下去,天黑之后,他的四肢已经出现了细小的斑点,齿龈也渗出了一些血。他什么也不下,连水都没办法咽下去,神情痛苦。我在纸上写道:我们必须找人求助,再这样下去我们会失去摩根。爱玛犹豫地看了看我,“那我们该怎么做?”摩根的情况很危急,我们得马上找医生为他诊治。但是,我们只能向罗伯特求助。她刚刚受到了伤害,自然不愿意去面对那个该死的混帐,我摇摇头,我们必须找到妈妈,否则只有暴露这一切——我相信公正的人不会对一个孩子见死不救,哪怕之后他们便会赶走我们。我背着摩根,爱玛拿着蜡烛在前头引路,我们爬上了暗道的楼梯。爱玛和之前那样双手推门,却发现怎么也推不动。“它好像卡住了!”她又试了几下,怎么也推不动。我将摩根交给她,使劲儿地去推那个门,它发出了“咔咔”的声响,它并不是卡住了,而是被人从外头锁上了!“噢,上帝!”爱玛绝望地呼喊,她大力地拍着门,“有人吗?快行行好!那里有人吗!”现在是深夜,仆人都已经睡着了,没有人会发现我们被困在下面。我们无法从这里出去,我们回到了最初的时候,我们被困死在了这个牢笼里。“摩根!”摩根又开始呕吐,这次他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除了鲜血。爱玛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有人听见我们。我们只能期盼清晨快一点到来,我们抱着这个唯一的希望。摩根躺在我们的怀里,他的身体很冷,眼球深陷,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他慢慢地睁开眼,说:“我想到外面,我想骑马……”我抱着他,我多么希望我现在能开口,这样至少我能说些让他好受的话。他说了会儿话又睡着了,我握着他的手,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祈求上帝。我不记得我是怎么睡过去的,我以为我会一直醒着。我做了一个好梦。我看见了我们过去的房子,它虽然小得多,我们能使换的仆人也只有三个,但是大伙儿都待在一块儿。妈妈在弹琴,爱玛一展歌喉,爸爸坐在沙发上,摩根扯了一下莉莉的鞭子,然后大笑地跑上了楼,结果撞到了下楼的女仆,咖啡翻到在她的身上,她滑稽地叫了起来,逗得大家一阵大笑。我还看见了朱莉娅,她坐在楼梯上。她穿着白色洋装,看起来纯白无暇,红色的圆头鞋鲜艳夺目,她青白的脸上是一抹妖冶的微笑。鸟鸣声将我从梦中抽离,我睁开眼,阳光从铁栏流入照射在我的脸上。我们陆续醒了过来,除了摩根。罗伯特和妈妈都过来了。“可怜的摩根——”妈妈拿着手绢抹泪,她落泪的时候也很美丽,简直无可挑剔。罗伯特用白色的床单将摩根包裹起来,他的身体已经僵硬,罗伯特一脸灰败,看起来并不比我们好上多少,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话,却看也不敢看我们一眼:“……我很抱歉。”爱玛抱着莉莉,她面无表情,哪怕妈妈看起来都比她哀伤的多。我们并不是不难过,我们只是感到无力又疲惫。妈妈走向我们,她说:“我感到很难过,孩子们,这一切是我的错。”她自责地说,并且伸出手想拥抱我们。但是,我们拒绝了。爱玛甚至开口说:“没错,是你害死了他!”妈妈或许没料到她会那么说,她睁大了眼,吃惊地看着她。“妳是个自私的人,妳只想到自己,妳把妳的孩子锁在这个鬼地方,自己却过着好日子!”爱玛咄咄逼人地指责,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锐利的匕首。妈妈脸上的神情僵硬,我们的抗拒令她颜面扫地,她双肩颤动,好像一口气憋在胸口无法发出来。她忍无可忍地扬起手,爱玛却恶毒一笑,轻轻道:“如果妳变得一无所有,那我心里会很高兴的。”“朱利安……?”妈妈看向我,她没想到我已经不再信任她。我对这一切感到麻木,我不再奢求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我只想要快一点结束这一切。妈妈仿佛一刻也不愿意多待,她终于不需要伪装她爱着我们,她脸色铁青地提着她那精致华贵的裙子走了出去。就这样,他们带走了摩根。他们离开之后,我们难受地紧抱住彼此。现在,我们已经彻底明白现在的处境,我们孤苦无依,除了依靠自己生存下去,我们没有其他的办法。我们整理着摩根的东西,我们把它们放在一个箱子里,我们分别将自己最喜欢的一样东西也放进。我把我最喜爱的书放在里头,爱玛将自己最漂亮的裙子放了进去,莉莉把唯一的娃娃放在摩根做的积木旁边。我们依依不舍地将它盖上。等到了外头,我会将它埋在树下,这是我们唯一能纪念他的方式。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弟弟,我永远失去他了。“朱利安,你快看!”爱玛拿着一个笼子跑向我。我把它拿起来,一股恶心的腐臭味扑鼻而来。里头的老鼠已经死了,它在几天前还活得好好的。我打开了笼子,把它取了出来。它死了几天,白色的肉咀在腐肉里钻动,笼子里只有没吃完的食物碎屑。“是点心……?”爱玛无声喃喃。我连忙站起来,将莉莉手里的甜饼给拍开,它掉在地上。“莫非他们想要毒死我们?!”爱玛难以置信地说。我们不得不往坏处想——摩根在我们面前死了,那些点心他吃得最多,他死前舌头变成了紫色,他的身上出现各种血斑。家里的女仆曾经误食鼠药,她跟他一样,全身出血、浮肿,最后凄惨地死去。如果还想活命的话,我们不能再碰那些食物,我警告她们。所幸我们还存下了一点干粮,这帮助我们挺过这几天。然而,随着食物越变越少,我们必须想到其他法子。这些天,我们在白天时提心吊胆,到了晚上便靠在一起睡去。莉莉总是很快便能睡着,只有我和爱玛一直睁着眼。天花板上的蜘蛛缓慢地移动着,它将自己的猎物捆成了几团,它似乎并不急于吃了它们,而是享受地看着它们挣扎到死去的模样。“我们会死吗?朱利安。”爱玛问。为了减缓食物的消耗,我们白天尽量不去做什么事,常常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毕竟人都会死,但是我们绝对不会死在这儿。爱玛扭过头,她注视着我,她的眼珠清明透彻,这是她现在身上唯一不显狼狈的地方。她说:“如果我们能一起死去,那也不尽是坏事,不是吗?”我握住她的手,我们十指交缠。她凑上来,在我的嘴上吻了一吻,“晚安,我的爱。”没一会儿,我们便都睡了过去。我们睡得很沉,所以当有人进来的时候,我们谁也没有察觉——黑暗之中,一只手猛地探了过来,掩住我的嘴!寒冽的风将树影吹得呼啸作响,听起来就像是鬼魅的笑声。我被使劲儿地拖拽着,雨水使得视线模糊了起来,积水让我们寸步难行,他的步伐着急,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脚下的泥泞让我跌坐在地,乍然而现的闪电让眼前顿时明亮如白昼。罗伯特戴着那件破旧的斗篷,手里的煤油灯随着风吹剧烈地晃动着。我没想到会是他!“快过来,朱利安!”他急切地说:“我们必须马上走!这是最后的机会!”我无法相信他,我想要逃跑,但是他抓住了我,像个疯子一样歇斯底里:“她是个魔鬼,她从小就让我对她言听计从,要是我听话的话,她就会给我一些甜头当奖赏。如果我不遵从,她就会折磨我,从我的心灵到肉体,她支配着它们,不管她要我做什么,我都无法反抗!”罗伯特的眼里流淌着恐惧和阴影,他的身体甚至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她生下的怪物和她一样,她们热衷于诱惑身边的每一个男人。她用脆弱无害的模样诱惑我,她央求我带她离开,我该说她们简直太成功了,她和她一模一样,连使坏的时候也如出一辙。我们只不过是她们手心里的玩物。朱利安,你必须逃走,否则你会和我一样!她们是恶魔的荡妇,而我们就是她们的祭品!”他的话听起来过于荒谬,我不能相信他,他在我们吃的东西里下毒,他想杀了我们,我绝对不能相信他。“原谅我、原谅我——”罗伯特哽咽地祈求,他已经快要跪下来,“我会用我的余生忏悔,我救不了每个人,可是我从未想过伤害你,上帝作证,没有一个父亲会伤害他的孩子——”他到底在说什么?!他捏住我的肩膀,激动地捧着我的脸,神经质地喃喃:“她说她爱我,如果她想要的话,没有一个男人不会相信她。我们私奔之后,没多久她就结识了一个有钱的商人,悄悄怀着孩子嫁给了他,老天,那个蠢货以为她为他生了一个漂亮的孩子!你看,我们是如此相像,她骗我你们已经死去,如果不是见到你我也不会如此肯定,原谅我、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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