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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图是哪里来的?”我忍不住问了这个刚才就想问的问题。“迦南给我的,”深海沉默了片刻,微微叹了口气,“他是从阿摩那里问出来的。”“阿摩怎么会之地?”无论是我被软禁的日子,还是通过海伦的双眼看到的画面里都没有出现过这个人啊。“他是月族的长老,夜鯊是不会浪费这么好的资源的。据他自己说,夜族长老们的重大决策他都有参与。海伦的事,阿摩自然也是知道的。”“他……死了?”深海无声地点头,“他是月族的叛徒。”叛徒的话……看来我没有什么可问的了。大自然的生存法则自有他残酷的一面,这些本来也不是我能够左右的。“这个地址能确定吗?”“确不确定我们都得去啊。”深海捋了捋我的头发,“夜族人现在被困在海里,夜鯊又被迦南盯上了。你别忘了,迦南对逃跑这种事很有心得,所以派他去追人是再合适不过了。而且,除了迦南,还有另一拨人也在找他,一段时间之内,夜鯊应该没有时间去考虑海伦的事。”“另一拨人?”“萨默斯长老会。”深海的语调平静,带着淡淡的倦意,“他们居然会选在这个时机,我真是想不到。”站在人类的立场来看,这岂不是渔翁最好的机会?又有什么不对呢?利益最大化不止是人类的本能,也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吧,不过这个话题深海明显地反感,似乎也没有再探究下去的必要了。“你也睡会吧。”我在他的胸口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我看你也累得很了。”我闭着眼把手环在他的腰上。曾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安睡在他的怀里是什么样的感觉,直到此刻我才意识到这种感觉已经烙进了骨子里。他回来了,那些沉睡在记忆深处的东西也随之苏醒,依然鲜明得触目惊心。地图上标示的那个红点叫做银蕨湾。在毛利人的传说之中,银蕨湾原本是在海洋里居住的,其后被邀请来到新西兰的森林里生活,是为了指引毛利族的人民。不过,我觉得银蕨这种东西跟哈勃拉人的图腾崇拜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来自大海……从海里来到陆地上……其实不论是哪一个民族,又有谁能够真正和海撇清关系的?也许我们人类和海族人本来就是一回事……一件外套带着淡淡的烟味盖到我的身上,下意识地睁开眼,车子还摇摇晃晃地行驶在弯曲的山路上,透过前面的车窗可以看到蔡庸开的那辆车和我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头顶上还压着沉沉的乌云,不过天地间已经透出了蒙蒙的亮色,山路两侧的树林笼罩着薄薄的雾,透着遗世的静谧。林天专心致志地坐在驾驶座上,在我的旁边,果冻正小心地拽平外套的下摆。他低着头,眉毛和鼻尖的轮廓显得棱角突出,在将亮而未亮的晨光里透着一丝刀锋般的冷意。然而,当他因我的视线而抬起头时,眼里的神色却是温和的,带着怎么也不会看错的关切。“我吵着你了?”我摇摇头,“本来也睡不着。”“躺会儿吧,”果冻的手在我的肩膀上按了按,又飞快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能睡着吗?”林天从后视镜里笑嘻嘻地暼了我一眼,“高兴还来不及吧?”我知道他说的是深海,笑了笑没有说话,眼角余光却瞥见果冻的眼神微微一沉。“我就说嘛,”林天叹了口气,“找孩子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可能就你一个人忙活。看,大家这不是都赶过来了。你这老公脾气挺好的,你们俩打架肯定是他吃亏。”这个话题让我有点不好意思,“没事打什么架啊,我们不打架。”“不打最好了。”林天笑着拍了拍方向盘,语气里竟然也透出几分感慨来,“你们这一家子也够不容易的……”“睡一会儿吧,”果冻打断了他的话,转头问我,“不困吗?”我知道他是有意打断的,我知道这样一个貌似不经意的小动作里隐含着某种微妙的纠结,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不想说破,也没有那个心思去说破,毕竟在以往的日子里,需要我操心的事情太多。但是现在,如果我还是装作不知道的话,对他就未免有些太过分了。我很仔细的看着他,这个人的眉眼生得很好,顾盼之间有种光明磊落的男子气概。他不想路明远,路明远的聪明里总是带着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算计,所以这两个对我很好的男人里头,我还是对他感觉更加亲近一些。他是个可以信任的人,是一个可以在手里拿着枪的时候把后背坦然交给他的兄弟,我不想毁掉这种宝贵的关系。我把手心按在了他的手臂上,果冻沉默片刻缓缓地抬起头迎上了我的视线。在我的印象中,他总是在我没有看着他的时候专注地打量我,像这样不加躲闪的直视大概还是头一次吧。我心里因这样的想法而萌生出几分温柔的东西,类似于看到腻人的孩子或受伤的宠物时那种柔和的怜惜。“你是我兄弟。”这话说起了有点困难,不过他显然明白我的意思的。果冻的眼神微微一跳,然后慢慢地涌出一丝浅浅的释然,“我一直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呢。”“怎么可能?”他的表情让我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果冻很认真地问我,“兄弟是可以做一辈子的吧?”“那当然。”果冻垂下眼眸笑了笑,“以后……他要是对你不好,我替你揍他。”“行。”我收回自己的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捶了一拳,“就这么说定了。”林天不明所以,也跟着起哄,“我呢?我呢?怎么闹半天就他成你兄弟了?”我和果冻相视一笑,彼此之间自然而然多出了几分以前所没有的亲近。我心底犹如被暖阳照过,一片温软,我果然没有看错他。“我这儿正套近乎呢,你搅和什么啊,”果冻说着在林天脑袋上重重拍了一把,“不知道给哥留点面子啊。”林天大笑,“哥,哥,你饶了我,我这正开着车呢。”我也笑了,因为接近银蕨湾而渐渐升起的紧张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有深海,有这些兄弟,夜族人被困在海里,而夜鯊又忙着逃命……似乎天时地利人和,每一样我们都占了先机。这一次,应该不会再车子晃了两晃,在路边停了下来。从前窗望出去,蔡庸和深海一前一后下了车,蔡庸手里还拿着那幅画在便签纸上的地图。两个人站在路边交头接耳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我们也连忙下了车,就听蔡庸说:“从这里下去就行,车子留在这里。”“到了?”我问深海,心里不自觉地又有些发紧。深海笑了笑,指了指山路旁边一条小路,“从这里走,还有一段路,不过,车开不进去了。”“武器都带好,”蔡庸嘱咐大家,“多余的东西尽量不要带,山路不好走,而且,我们得抓紧时间了。”这是一条从密林中踩踏出来的小路,两侧不知名的树木看起来都很有年头的样子,枝干高大,叶片鲜艳,层层叠叠的在我们的头顶上织就了一张大网,将天光遮得一丝不漏。脚下是厚厚软软的腐叶,不知道堆积了多少年,踏上去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年这里!”走在最前面的蔡庸忽然停了下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截断枝垂荡在主枝下面,茬口甚至还没有干枯。深海点了点头,“方向应该是没错了。”靠近林地边缘的地方,光线要比刚才明亮一些,耳畔模模糊糊地传来了海潮的声音。“林天、殷茉留下,其余的人跟紧我,天一黑就措进去。”蔡庸带着大家细细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装备,转头问深海,“你的意思?”深海微微住颔首,却没有再说什么。他们摸进去的时候我留在外面,这是昨天晚上就已经说好的了。我也知道自己的身手,跟着进去的话,有可能会成为他们的拖累,不过听到这样的安排,我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说不出口的焦躁。从几株矮树间的缝隙里望进去,一段向下的山路尽头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座耸立在山崖上的古旧庄院。灰白色的墙壁,土红色的屋顶,门窗都关着,落着暗色的窗帘,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几乎听到了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的声音,像河水急迫地冲刷着荒凉的崖岸,仿佛下一秒钏就会撞开我的身体,顺着我的视线喷溅出去。我甚至不能肯定这样的急迫焦虑究竟是我自己的感觉,还是脑海中所感应到的他的感觉。或者两个人的感觉叠加在了一起,在那个神秘的空间被放大,变得格外鲜明了起来。可是我不敢看他,连一眼都不敢看,我怕我看了就忍不住会扑进他怀里去。我想哭,想叫,想不顾一切地跑过去,用自己的手推开那一扇隔绝了希望与现实的大门。可最终,我也只是紧紧咬着自己的拳头,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阴沉沉的天色令夜晚提前来临。没有月亮,没有星星,也没有灯火,整个世界仿佛被人蒙上了一块巨大的黑布,又仿佛远离尘器,来到了世界的尽头,连时间仿佛静止在了地裂天崩之前那一个诡异惊骇到了极点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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