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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當他踩在眼下這個人的脖子上才正真領會。
血跡稀釋在雨水裡,呻吟聲被掩蓋在風打樹葉聲中,阮氏竹抬起腳,溫溫吞吞地撿起磕碎了鏡頭的相機,又從他的口袋裡把羅邱淇的護照翻了出來,害怕雨水打濕,離開巷子前往最近的百貨店要了個塑膠袋。
返程的路上雨下大了。
阮氏竹意識到他下手太遲,羅邱淇或許早就醒了,在路上走得太急,踩到樹葉和淤泥摔了一跤,手臂被碎石劃出幾道不算很淺的傷口,血流到指尖,重滴回泥土裡。
等他一瘸一拐地回到院子裡,堂屋的兩扇門大敞著,幾截木頭碎片躺在地上,散發出腐爛的木頭的氣味。
廊檐的燈光一向微弱,阮氏竹在台階下停下腳步,抬頭仰視羅邱淇。
羅邱淇睡前換了睡衣,此刻穿的依舊是睡衣,只是褲腳上全是泥漬,上衣被雨水打濕成黑色。
阮氏竹走上三級台階,伸手抓住羅邱淇的手臂,因為疼痛抓得很鬆,沒過多久就徹底鬆開了,換成重心傾斜,靠在羅邱淇懷裡。
羅邱淇的手臂很冷,胸口卻是燙的,把阮氏竹冰涼僵硬的臉頰重捂熱了,他抱住阮氏竹,低頭嘴唇碰到阮氏竹不斷往下滴水的頭髮:「你去哪裡了?」
「我去買了蠟燭,」阮氏竹把手裡的塑膠袋塞進羅邱淇手裡,「蛋糕要插蠟燭。」
進屋後阮氏竹的狼狽模樣在燈下一覽無遺,羅邱淇將那捆用黃色皮筋綁住的彩色蠟燭扔到一邊,捲起阮氏竹的褲子和衣袖,看見業已凝固了的傷口。
阮氏竹扶著他的肩站起來,一聲不吭地走進盥洗室里,關上門,從內反鎖。
他洗了一回耗時半個鐘頭的澡,羅邱淇等在門外,等他出來用手裡的毛巾蓋在他的頭上,用力地揉搓。
自從羅邱淇買了那塊紅色羊毛地毯,阮氏竹就習慣了睡前在地毯上坐一會兒。羅邱淇坐在他旁邊,握著他的小腿拿蘸了碘伏的棉簽替他擦拭傷口。
「我沒有凶你,」羅邱淇蓋上碘伏的蓋子,抱住阮氏竹的腰,讓阮氏竹坐在他的腿上,胸腔隔著兩層薄薄的衣服貼在一起,「我擔心你。」
阮氏竹將臉埋進他的肩窩裡,說:「我知道。」然後又說「對不起」,覺得是他的自私攪得羅邱淇的生日一團糟。
羅邱淇讓他抱了很久,久到阮氏竹懷疑他就著這個姿勢睡著了,羅邱淇也會一直抱著他。
他稍微直起背,問羅邱淇:「蛋糕呢?」
「蛋糕烤糊了,」羅邱淇告訴阮氏竹,「但應該還能吃,我去把它拿過來。」
羅邱淇在地毯上架了張小的摺疊桌,表面焦黑的燒椰子蛋糕放在上面,氣味說不上有多難聞,但是至少羅邱淇切掉烤焦了的部分,裡面看起來有模有樣。
彩色蠟燭浸過水,點起火來很費勁,阮氏竹總共插了兩根在上面,蠟燭油勉勉強強流到距離蛋糕不到半厘米的位置,羅邱淇便吹滅了。
「你還沒許願。」阮氏竹提醒他。
「你怎麼知道我沒許願?」羅邱淇笑著拔掉蠟燭,將蛋糕一分為二,阮氏竹的那份上面多撒了許多白色的椰蓉。
阮氏竹用筷子撥了撥椰蓉:「像雪山。」
燒椰子蛋糕的椰子味很濃,甜味倒被沖淡了,阮氏竹挖掉半塊,每一塊上面都沾滿了椰蓉。
「我沒見過雪。」他說,「越南從來不下雪。」
羅邱淇說:「香港也不下雪,上一次下雪是1975年,那時候我都沒有出生。」
不過他由父母陪伴,經常會在夏天或者冬天尋找一個有雪山的地方去滑雪,所以嚴格來說不算對雪很陌生。他向阮氏竹承諾:「以後我帶去看雪。」
阮氏竹吃完蛋糕,湊上去親羅邱淇的嘴唇,含混不清地說:「老闆你一定要信守承諾。」
阮氏竹沒有加注時間期限,所以羅邱淇五年後才實現諾言,依舊算得上是個守信之人。
羅邱淇一停下,阮氏竹就倒在床上睡著了。
玩具負鼠四腳朝天,羅邱淇拿起來塞進被窩裡,放在阮氏竹旁邊,留一個負鼠的頭出來,假裝是陪阮氏竹睡覺。
一小時後羅邱淇掛斷柯英縱的電話,回到房間裡,阮氏竹不知何時睡醒了,坐在床上發著呆,看見羅邱淇朝他走過來,無措地叫了聲:「羅邱淇。」
「我沒有走,」羅邱淇坐在床邊抱住他,阮氏竹暖烘烘的頭髮蹭著他的臉頰,他嫌癢,吻了吻阮氏竹的額頭,問他,「陪我去泡溫泉嗎?」
阮氏竹閉著眼睛點頭:「我想去泡溫泉。」
阮氏竹承認他想。
他想每天都見到羅邱淇,不是因為羅邱淇的錢、羅邱淇的關心、羅邱淇的陪伴,單純是因為他想。
在雪山上想,不在雪山上也想。
在越南想,不在越南也想。
來了香港還是想。
阮氏竹想,自己簡直太自私了,哪有這樣的人的。
從烏克蘭返回香港,飛機在半夜落地,阮氏竹困得沒邊了,順水推舟和羅邱淇來到頂樓,匆匆洗個澡就躺上了羅邱淇的床。
羅邱淇抱他抱得很緊,仿佛在時刻提醒阮氏竹,他沒有走。
第二天早上七點出頭,阮氏竹在一陣口渴中醒了過來,披上外套走出臥室,中途被一團毛茸茸的什麼東西絆到,睜大眼發現是zuz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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