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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砚摇了摇头,摸了摸腰中的一块玉令牌,眼睛微微眯起,许久后才起身平静道:“等到明日午时,若是再无圣意……”他看向门外,神情变得沉肃。
长宁虔诚的给菩萨跪拜叩首,口中念念有词,都是希望能够保佑夫君平安的乞告。
白一刚到门前,就被银巧拦下了,小声道:“娘子在礼佛,白一姐稍等片刻。”
白一探头看了眼,神色了然,自从陆砚起身去江阴,长宁便日日上香乞告,以前也从未见过她如此虔诚,可见心中是真的担忧。
长宁将自己能想到的乞告词都念了一遍,恭恭敬敬的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喃:“五天了呢……也不知江阴那边如何了……”说着眉宇间便有些烦色。
“红二,你去驿馆再问问,是否还未有朝中圣意下达?”长宁突然转身看着红二道:“哗变五日,圣意迟迟不到,夫君处处掣肘,这可如何是好!”
白一见她烦忧,上前道:“娘子莫要忧心,哗变对郎君而言不过顺手处置的事情罢了……”
长宁看向她,脸色严肃:“此话不可乱讲,圣意不可妄测,无圣上之命,夫君岂能妄动!”说罢,像是想到什么,心中一紧,微微提高了声音:“若是再让我听得这般混账的话,便先仗责二十关起来,等夫君回来再处置!你们几人也都留心些,若是听到这田庄上谁这般言语,直接将人拿下!”
陆砚此刻在江阴情况不明,她不能让后院传出一丁点的风言风语。自古帝王多疑,便是与夫君是自幼的伴读,也经不起一点点的风言风语。
长宁慢慢握紧手心,看着天边乌云翻滚,低声轻喃:“又要下雨了……”
入了四月,江南的梅雨季也渐渐而至,崔庭轩连日奔马,不到六日时间,四日都在风雨中疾行,眼见风雨又起,一直跟着崔庭轩的护卫驾马撵上道:“崔大人,今日这雨不必前几日,看起来春雷当头,不若我们到前面驿馆避避再走?”
“不避!”崔庭轩一口回绝,又加了一马鞭,白马如一道光影窜出,风中飘来他的声音:“事务紧急,误者决不轻饶!”
陆砚从棋福手里接过许久未穿的甲胄,一件一件穿的极慢,脸色平静,眼眸却深沉如墨。
“郎君……”棋福将头盔递过给他,有些结巴道:“郎君真的要一人入营吗?”
陆砚没有回话,形势不容他再等,哗变刚发生之时,哗变士兵只是斩杀了孙知军,可是从前日开始,军中那些盘剥过他们的皆被斩下了头颅,若是他在不出面,只怕哗变很快就会变成动乱,他深吸一口气,等不来朝中旨意,他只能按照对昭和帝的了解去做出决断,一旦错了……
他接过头盔捧在右手,向外走去,声音不带一丝波澜:“若是一个时辰后,我仍未出来,拿着我昨日交给你的玉牌前去江淮东路,请淮安军支援……若我出不来,即刻回钱塘见六娘子,让她速速归京请旨和离。”
第一百零七章
江阴军驻军大营的正堂内气氛十分紧张,陆砚神色从容立于屋内,环视着一周刀戟相向的兵士,突然勾了勾唇,道:“我若是真有心与你们相对,莫说你们这几十人,便是再多些,也不是我对手,将武器收起来吧,莫要再铸大错。”
陆砚一战成名,兵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时面面相觑许久,脸色惶惶,却在没有得到命令前,依然拿着刀戟不放手。
陆砚看着立在前方几人中,脸上戾气最重的那一位,道:“蒋哲义,步军都头,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营官,这般做究竟为何?”
蒋哲义直愣愣的看着他,声音粗犷:“老子辛辛苦苦操练护守,可天天给老子喝稀汤,军饷不见、军需短缺,去年冬日我们弟兄连件像样的棉衣都没有,穿的都是芦花袄……老子粗人一个,不比陆将军名门出身,当兵就是为了求口饱饭,可是这帮杂碎,吃香的喝辣的,玩小姐,抱美人,可有想过我们这些弟兄过的什么日子?来人,将咱们那石子饭给陆将军上一碗,让他尝尝!”
陆砚听到“石子饭”三个字,眼底微微闪烁了下,看着蒋哲义越说越激动,带着满堂士兵情绪也暴躁起来,抬眼看向他神色不变道:“孙知军所做我已听闻,也已据实上奏圣上,只是百姓无辜,那米粮店的东家不过也买卖罢了,你们将人扣留至此,欲要何为?”
“你果真是来当说客的!”蒋哲义刷的一下抖出长刀,刀锋直逼陆砚,怒道:“我们原敬重陆将军铁血男儿,打过仗、杀过敌,定会了解我们心中郁愤,却不想原来也是个官宦杂碎!”
陆砚毫不躲闪,任由凌冽的刀风刮过自己面庞,双眼直视蒋哲义,平静道:“我知兵士辛苦与我此次前来与你相商并无冲突。”说罢,抬手将直对面中刀锋移开,环视一圈朗声说道:“因为一时激愤,斩杀将官,可诸位大多家有老小,日后又要如何,总是要想想清楚。斩杀将官,虽说大逆,却上可算有情可原,可若是叨扰百姓,尔等莫不是要就地谋乱吗?”
最后一声猛喝,势如千钧,持刀戟围着陆砚的几个年轻兵士被吓得手一抖,咣啷啷几声响,刀戟纷纷落地。
蒋哲义也被陆砚说的愣在当场,一时堂上无人出声,安静一片。
风吹雨急,“啪啦啦”打地的雨声越发凸显这骤然的寂静,压的人心跳缓慢。
陆砚缓缓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柄长戟,蒋哲义神色大变,连忙重新持刀指向陆砚喝到:“放下!不许碰!”
陆砚没有理会他,手指缓缓从长戟的刃上划过,在蒋哲义越来越狂躁的喊声中,将戟递给面前一个年级不过十四、五的年轻兵士手里,目光深沉的看着他,沉声道:“昭和三年,我奉命带三百兵士前往定西调运粮草,其中有半数都是你这般年级,原本张元帅是出于好意,不愿让如此年轻的儿郎前线应敌,却不曾想刚出定州不远,就遭遇三千东胡兵将……那一战,是我这三年打的最苦的一战,几度险些丧命,待最终杀出重围时,余人不到五十!如你这般年纪的儿郎只存活下来六人!”
陆砚看着那个年轻兵士缓缓瞪大的眼睛,转头看向蒋哲义:“他们是否不如你们苦?他们比你们又是否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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