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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云承停下,翘起嘴角:“哦,小九还有什么临别的话要说么?”
无恨吐出一口血:“是。你扶我过去……”
朱云承一手抓住他后背,一手掐住他的下巴,“好吧,就让你们多说几句话。”说着拖着他走到船边离朱爽最近的地方。
无恨抹一把嘴角的血,凄然微笑:“小爽,我不恨你。做个好皇帝。”
朱云承脸上一愣,无恨忽然全力抱住了他一边胳臂。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两个人便一起从高高的船头跌落。
这时正好一个大浪打了过来。海浪卷着他们的身躯往礁石上狠狠砸了上去,又把他们卷到了水底。
朱爽跪倒在地,一步步爬到洞边,只见血色从深蓝色的海水中涌上来,朱云承和无恨已经没了踪影。
“小九!!小九——小九啊————”
天地间瞬间寂静。朱爽什么都听不到了,一心想要跳到水里去。偏偏有什么东西一直按着他,他死命挣扎着,动弹不得。他一步一步地用力向前爬,每往前一点,他们就又把他拽回去一点。
“皇上……危险!这里下不去啊皇上!”
“小九————小九————”
他攀在崖边,撕心裂肺地喊着这两个字,再也发不出别的声音。脑袋狠狠地磕在石头上,手也在锋利的石头上抓出了血。血珠和泪水一起落到海水里,和无恨的身影一样,消失无踪,脑袋嗡嗡地响着,头砸在石头上,却一点都不觉得疼。疼的是身体深处无可言说的地方。仿佛有一把刀剖开了他的每一根神经,疼得他的筋骨都要断裂,疼得他要窒息。
朱爽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停止了。他喃喃地喊着那两个字,昏死过去。
宋军的水师很快把那条船团团围住了。水兵划着小艇抢攻到船上,把上面朱云承的余党杀了个干净。
朱爽脑门上的伤很快就好了。只是伤口全部愈合了以后,上面还是留下了一小片疤,足足过了半年都不退。他便不太愿意出去见人了,整天窝在营中和乔震商量战事。即使上战场去督战,也要戴上重重的头盔把伤痕遮住。
偏偏朱云礼总是很喜欢伸手摸那个伤痕。
入夜时分,朱爽的帐营内巨烛高照。外面隐约有将士们纵酒高歌的声音,帐内却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辨。
“大哥哥,你头上怎么多了这么个东西……”
朱云礼的声音又是好奇,又是心疼。
朱爽笑着扯下他的手:“哥哥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栽了个跟头,就把脑门撞破了。小九走路的时候要小心知不知道?”
朱云礼用力点头:“嗯!”说完又嘟起嘴:“可是哥哥哪里都不让小九去,小九在这里面也不会栽跟斗啊!”
朱爽手指在他额头一弹:“那是因为外面还在打仗,到处兵荒马乱的,小九到处乱跑会很危险的。哥哥不在的时候,小九一定不能到处乱跑,知不知道?”
朱云礼再次用力点头。
“嗯!”
朱爽微侧过脸,笑容隐去,默默叹息。
那时在岛上,宋国水师的官兵攻上朱云承的座船之后就给钟余年他们解了绑。钟余年当即跳到海中去找朱云礼,潜在水中寻了好久,竟然真给他托了上来。
朱云礼全身数处骨折,但是奇迹地活了下来。他昏睡了十几天才慢慢醒转,睁眼见到朱爽,张口就喊:“大哥哥!”
军医说,他脑后有碰撞的痕迹,大概是脑子被砸坏了。
他坚持认为自己今年八岁,朱爽是他的大哥哥。军医说,每天告诉他一遍事情的真相,也许可以有助于他回复记忆。朱爽拒绝了。
朱爽觉得,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朱爽凑上去,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口:“不早了,小九该睡觉了。”朱云礼赖到他身上:“哥哥也睡。”朱爽使劲抱起他来放到帐中的毯子上,哄道:“好好,哥哥也睡,哥哥哄小九睡。”说着解了铠甲,躺到他身边:“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朱云礼忽然问:“哥哥,为什么不带小爽出来打仗呢?”
朱爽一愣,手在身边握紧了:“怎么,你不是不喜欢小爽吗?”
朱云礼闭着眼睛笑笑:“以前是很讨厌啦,可是这么久都没有看到他,有点想他了呢。”
朱爽伸出手去,“好啊,咱们回去以后,下次就带他出来。”
“对了,三哥不是也在外面打仗吗,怎么总是看不到他呢?”
朱爽无比惆怅。
“他在别处,在祁山那里。”
朱云翼在和卫修仪决斗的时候用了同归于尽的招式。虽然杀了卫修仪,他自己也受了重伤。只得按了许多吻痕在纸上,叫幕僚柳清风继续给朱爽写信。朱爽放心不下,每打到一处,总是先叫人搜罗当地的医馆,把能找到的好药材全部送过去。
祁山远在千里外。虽然每隔几天就会有幕僚代笔的信送过来,可朱爽只要一想到他的伤不知道几时能好,心里便痛如刀割。
“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小九说错话了?小九再也不乱说话了,哥哥别难过了……”
朱爽翻个身揽住他,柔声安慰:“不,小九没有说错话。等咱们打过去了,就能和你三哥会合了。”
“什么时候能打过去呢?”
“快了……”
“真好。以后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嗯……”
不知道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朱云翼会不会还像从前一样反对他和朱云礼接触呢。
从前有朱云翼的种种威逼阻止,有先帝和太后的恩怨纠缠,再加上太后毒杀姜太妃的一笔血债……有这些在,他可以强迫自己不要再对朱云礼有任何非分之想。但是现在什么都不一样了。就在朱云礼决心为他牺牲的那一刹那,他知道他依然爱着那个小九;而他的小九也从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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