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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都说,岑元柏身份尴尬,当时所为,也是无奈之举。可是在樊云兴看来,所有软弱的伪装背后不过是一颗自私无情的心。
今日那报信的匪兵说,寨外自称危怀风未婚妻的女郎乃是一口正宗的盛京口音,不知为何,樊云兴本能便想起了当年的岑家,心里怄得发慌。
据说,去年年底梁王夺下皇位以后,盛京城便一直乱着,不少豪族被连根拔起。莫非,岑家便是遭殃的家族之一?
如果是这样,那可真是老天开眼,报应轮回。可即便是,岑家女又何至于跑来西陵城外的雁山?要是想借着以前的那层关系来寻求庇护,脸皮该有多厚?
樊云兴猜不准,心烦意乱地走至岗楼前,展眼一看,果然见槐树底下停着一行马车,前头站着一群人。最打眼的乃是个头戴帷帽的女郎,大概六尺高,衣袂微动,秀发飘飘,光是站在那儿,便自有一股端方静美、不惊烟尘的气度。
林况在旁边不合时宜地夸赞:“呀,果然是仙姿玉骨,气质惊人!我就说,敢登门来给怀风做压寨夫人的,绝对不是一般的桃花!”
樊云兴白他一眼。
守在岗楼底下的一众哨匪见他二人走来,纷纷行礼,让开一条大道。樊云兴板着脸孔,拿出二当家的气势,目光攫着那头戴帷帽的女郎,严肃道:“便是你在此处自称我危家寨的准少夫人?”
女郎面庞前的绢纱微动,盈盈施了一礼,道:“晚辈岑氏,见过樊参将。”
樊云兴面色大变:“你果然是岑家女?!”
“是。”女郎声音软糯,然而相较樊云兴的震愕,清脆镇定,竟更有一股波澜不惊的气势。
樊云兴越发怄得心惊,咬牙道:“若是我没记错,岑家早就跟危家割袍断义,你今日登门,竟还敢以危家准少夫人的身份自居,究竟意欲何为?!”
女郎听得樊云兴言辞激烈,微微沉默,才道:“晚辈有要事求见贵寨大当家一面。”
樊云兴断然道:“亲事早断,恩义已绝,你二人有什么可见的?!”
女郎坚持道:“事发突然,情势紧急,还望樊参将通融!”
“你紧不紧急与我何干?我侄儿没工夫见你!”
樊云兴越说越怒,便要撵人,林况抬起折扇打断,深看女郎一眼,微笑道:“大当家今日外出,并不在山上,岑姑娘有什么要紧事,与我二人说也是一样的。”
林况为人温雅,笑起来更和煦如春风,女郎收紧在袖里的手缓缓放松,道:“不知大当家何时能回?”
“这个说不准,”林况仍是笑,“大当家向来贪玩,不爱拘在寨子里,在山下混个十天半月、一年半载也是有的。”
众人哂笑,自然已听出林况的言外之意。别看林况温文尔雅,其实话里话外的态度和樊云兴一样,有屁就放,没屁就滚。不过是绕着弯罢了。
岑家仆从果然一愣,脸上愈发挂不住。隔着绢纱,林况看不清女郎的脸,却也能感觉她不再似先前从容,笑道:“所以,有什么事,岑姑娘还是跟我等说吧。”
众人盯着女郎,目光简直要捅破那层绢纱,乌七八糟的议论声更网似的,兜头把人罩着。女郎拢在袖里的手再次收紧,良久后,嫣唇微动。
樊云兴听完,虎目一瞪,便要发作,林况再次把他拦住,朝身旁匪兵吩咐道:“下山,请大当家回来一趟!”
贵客(二)
雁山山脚底下有个叫“天岩”的小县城,城西的榆柳巷口开着家当铺,当铺铺面不大,但内里门路极广。
日头跌在树梢,被密叶筛过的春光落在刷着桐油漆的梨花木柜面上,掌柜的仔细端详着手里的一块白玉螭龙镇纸,挑起眼皮,朝靠窗那处看去。
“这东西,是你危家的老物件吧?”
这里是当铺里头的隔间,靠窗的透雕靠圈椅一样是用黄花梨木打造,旁侧摆放着茶几,一人翘着腿坐在圈椅上,手指微曲,敲打着漆光铮亮的茶几,戴在腕上的一枚银镯跟着一跳一跳的,浅浅一圈阴影落在手背上,压着青筋。
听得掌柜发问,这人懒洋洋“嗯”一声,春光从他脑后的槛窗渗漏进来,照得他轮廓似镀着圈光,本就出挑的眉眼在暗影里更明亮逼人,便是微微垂着,神光也能从那浓密乌黑的睫扇底下漏出来,像鞘里收不住锋芒的刀。
掌柜的收回视线,反复打量了手里的镇纸两眼,才感慨:“羊脂白玉,螭龙雕纹,想必是大将军昔日的心仪旧物。你当真舍得?”
那人点头。
掌柜的啧一声:“堂堂危家寨,竟沦落到要你一个大当家变卖家产来支撑的地步,这消息要是传到四方八寨里,大当家这‘雁山第一匪’的名号只怕是要保不住!”
那人不应,唇角挑着,似有微笑。在博古架前打量的小厮接话:“保不住就保不住,我家少爷英俊潇洒,文韬武略,本来也不是块当土匪的料。”
这话不假,危家寨大当家乃是昔日战神危廷的独苗儿,方圆百里谁人不知?要是没十年前的那档事,人家可不屑于盘在雁山上干那上不来台面的勾当。
掌柜的心里感慨,道:“这样吧,这块镇纸虽然雕纹精致,但白玉成色一般,论理说,不值什么价。但既然是危大当家手头紧,我便卖个人情,以五十两的高价购下吧。”
小厮转头请示窗前那人,那人开口:“五百两。”
掌柜的有意压价,自然知晓这人会抬,你来我往的,差个几十两都不算什么,可一抬便翻着十倍的价走,不免太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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