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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三藩已反

自从雨婵那日离家出走后，容若和下人们不知在北京城内寻了多少地方，也没能探听到她的消息。容若一颗心像时时刻刻浸在沸水里一样，焦急、担忧的煎熬，让他没有一刻能平静下来。这日，孙太医意外地上门求见。上座奉茶之后，孙太医便问找到雨婵的下落没有。容若苦笑摇头，感叹道：“我没料到雨婵想要这个孩子的决心居然这么强烈，和她一向温和的性子简直判若两人。”孙太医连连点头，拈须沉吟了会，忽然问道：“其实少夫人的性情外柔内刚，若是认准了的事情，别人恐怕很难劝得动她。”所谓旁观者清，容若略一回想，的确如此，否则，她和自己也不会最终走到一起来。但是，还是忍不住恼怒，“这可是关系她自己性命的事啊。她倒不担心，怎么就不想想大家都是为她好？”孙太医长叹一声：“开始，我也是这样劝少夫人，可是几次徒劳无功之后，我对她的心情倒觉得能够理解了。少夫人体格孱弱，本来应该是很难怀孕的。这次有了身孕，实是意外。如果错过了这个孩子，可能以后也不会再有做母亲的机会了。这对于一个女人的打击之大，难以想象。所以，也许我们应该尊重她的选择。”容若没有马上答话，静静地沉思了会儿，忽然站起身向孙太医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道谢。然后直起身，笑问道：“现在，您可以告诉我雨婵的下落了吧？”送走孙太医，容若马上按照他的指点来到东升客栈。从小二的口里问明雨婵住的房间，容若站在门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笑容，然后敲了敲门。雨婵将门打开，不由目瞪口呆。只见容若温柔地伸出一只手，道：“我们回家吧。也许，我们的孩子真的很盼望来到这个世界，和我们在一起。”雨婵不可置信地低呼一声，看着容若，一手掩口，泪水便夺眶而出。容若喃喃道：“傻孩子！”一把将雨婵揽在怀里，鼻子却忍不住也酸酸的。收拾好东西，容若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雨婵下楼。小夫妻俩低头说说笑笑，刚走到客栈门外，只觉得身边一阵疾风掠过，吓了一跳。抬头看时，一骑蹄声答答，瞬间已跑得只剩下背影。注意到马上的清兵模样，容若又吃惊又不解地自语道：“八百里加急？究竟出了什么事？”八百里加急情报：三藩已反！是日，养心殿里大臣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连外面小太监的脚步声也似紧张了许多。容若和雨婵回到家的时候，明珠甚至连朝服都来不及换好，就随着宣旨的小太监进了宫。好在早在下旨撤藩的时候，就对这个结果做好了准备。得到三藩起兵的消息后，忙尽管忙，却忙中有序，丝毫儿不乱。和大臣们讨论着早已商议好的各种应对措施，康熙甚至心里有些兴奋。等到事情大多都派发下去以后，康熙叫来索拉旺。“三藩造反，广西的形势至关重要。最近这段时间都没得到和硕格格的消息，只怕四贞那边情势有变。孙延龄不可不防。索拉旺，朕派你前往广西收编孙延龄手下的军队，不得有误，即刻启程！”康熙微微欠身，双手按在桌上，目光炯炯地看着拉旺，里面除了鼓励外，隐隐地还有一丝告诫的意味。拉旺垂下头，大声应旨。当晚，容若就从明珠的口中知道了朝廷发生的事情。当明珠详细转述康熙对广西的分析，及派索拉旺前往收编广西军的时候，容若便不由脸色一变。明珠没注意到容若的不妥，皱着眉头在后面加了一句：“唉，看来广西不妙啊。”这句话一说出口，容若更是心中巨震，只觉得处处如有针毡，在椅子上再也坐不下去，满脑子想的都是“广西不妙”四个字。四贞呢？她会怎样？会不会遭遇危险？她过得幸不幸福？……偶尔，是不是也像我想念她一样想起我？……思念一旦开了头，就像失控的闸水一样再也关不住。原来，终究是丢不下、放不开，这份挂念就像与生俱来的一样，已经混合在自己的血液和呼吸里，任何一个与她有关的消息都有可能像火星一样，将它重新点燃。那么，可不可以只在远方遥遥地猜度她的消息？可不可以只有祝福，任她独自在兵乱里自己若无其事？雨婵已经睡着，不知做了什么好梦，脸上犹自带着恬静的微笑。一条胳膊露在被子外面，也浑没感觉。容若捉住她的手，轻轻把它放回被子里面，在雨婵床前坐下来，凝视着她静好得让人心灵熨帖的脸，许久不动。次日一早，容若即出了门，至午未归。下午，康熙微服驾临纳兰府，告知明珠一家，容若奉他的命令到广西办差，已经出发。

前路危险重重

广西将军府的一侧，是一个阴翳的小院落。院落内外满是青青的藤萝和各式药草，给人的感觉却是清雅只有两分，奇诡倒占了八分。或许正因为这个原因，平常很少有人会来这里。但今天显然是个例外。“依娃，你出来！”延龄像一阵旋风一样冲进院落，气冲冲地大声嚷道。隔了一会，一个苗女打扮的小丫鬟迎出来道：“姑娘在里面，请将军进去。”延龄不满地冷哼一声，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说给人听似的，愤愤道：“架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还是知道做了错事不敢见我？”说话间已进了屋。延龄以为依娃就在厅堂等他，没想到厅堂里空无一人，小丫鬟在前面仍旧朝内走去。过了一进、两进，这外面看似不大的小院竟然暗藏机杼，深深如许。当走到第三进的时候，延龄忍不住疑惑地问道：“依娃究竟在哪儿？”小丫鬟这次却站住了，慧黠地抿唇一笑，倒颇有她主子的几分妩媚。延龄不由注目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指着里进道：“姑娘就在里面，将军请往里走，进去左侧一间就是了。婢子未获命令，不敢一起进去，就在外面伺候。”延龄到此刻，心中的怒气倒被疑惑冲走了一大半，不知依娃这等行径是什么意思。往左侧进去，竟是房门大敞的女子闺房。房间布置得大方素雅，倒没有多浓的脂粉气。延龄冷喝道：“依娃，你在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只听一声轻笑，“你以为呢？”依娃已经从屏风后转了出来。然而延龄此时反倒说不出话来。依娃显然是刚刚沐浴过后，青春逼人。延龄问道：“你是不是瞒着我把四贞抓起来了？”明明心如明镜似的，知道这事除了她没有别人，却又只盼着她口中说出“不”字。依娃却不否认：“不错，是我。我知道你不舍得下手，所以代你做了。”延龄料不到她如此坦白，本来预备她会抵赖的，都准备好了说辞，一下子全没了用武之地，愣愣地看她半晌，嗓音沙哑地问道：“她在哪儿？”来时的气势已无影无踪。依娃幽怨地横他一眼，回答却爽快之极：“就关在城北悬崖边上，我在那里有一间小木屋。”看他一眼，又补充道：“你放心，我没拿她怎样，只是把她软禁起来，逼她交出军权而已。”延龄长吁一声，一下子泄了气。思前想后，心乱如麻。一面觉得依娃这样做有她的道理，另一方面想到四贞，却实在不知怎么去见她好。不知不觉，已半搂半抱着依娃向床边走去。倒在床上之前，总算记得说出一件事：“今天早上，我召集手下几个亲信军官商议，他们的意见都倾向于先保持中立。你说怎么办好？事到如今，我也说不准了。”“记住，你是将军啊，相信自己的判断！依娃，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一直厮磨了大半个时辰，延龄方才离开。依娃目送延龄离开没多久，一只信鸽便在院子上空绕了几圈，扑了下来。把信鸽托在手上，从它的一只脚上拆下一个纸卷，依娃仔细看了两遍，随即撕得粉碎。“啪啪”！拍了两下掌，几个苗人马上出现在她周围。自从三藩打出反清的旗号以来，形势一日数变。拉旺带着手下一路风尘仆仆，总算进入了广西境内。眼看马上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众人都是精神一振。中午的时候，途经一家小客栈，包括拉旺在内，都不愿再连续赶路，准备在这里休息补给一下再走。将马匹交给小二，一伙人声势浩荡地直奔楼上，一边大声叫道：“店家，有好吃好喝的尽管端上来！要快！”待拉旺一行人尽皆上楼，客栈外蓦地闪过一条人影，黑衣蒙面，左右瞧瞧无人，看准厨房所在的位置，提起纵身，悄无声息地从后面蹑了过去。厨房里只有一个厨师，正在手忙脚乱，咒骂另外一个厨师偏偏今天生病，剩下他一个人忙乎。刚准备好酒菜，忽然身上一麻，就失去了知觉。黑衣蒙面人出现在他身后，提起他揭起大米缸，随便往缸里一放，再盖上盖子，居然恰恰放下。随后从怀里摸出一包粉末，往酒里就倒，再摇匀放下。一切做妥，黑衣人一招“鹞子穿云”，依旧从窗户纵身出去。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黑衣人无论如何没想到，他刚刚离开，又有一人从窗外跳了进来。后来的人一身隐者打扮，拿起酒壶嗅了一嗅，便全倒了，又重新满上一壶。做完了，同样躲了起来。隔一会儿，小二推门进来，见酒菜已准备得好好的，疑惑了一下厨师怎么不在，也没在意，端着酒菜就上楼去了。大约一刻钟后，黑衣人的身影再次出现。这时，底楼除了埋头在柜台里的掌柜，已空无一人。黑衣人蹑手蹑脚顺着楼梯上了二楼，刚上去便觉得不对，怎么里面还是人声鼎沸？舔破窗纸，猫腰往内一看，人人生龙活虎，并无预想中倒了一地的情形出现。正在这时，心中警讯大作，右手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一物往后一掷，登时腾起一阵浓烟。借着烟雾的掩护，黑衣人翻身直落，一阵桌椅响，人已逃了。楼梯口，一人往下望了一眼，遗憾地喃喃道：“可惜让他跑了。”正是先前跟在黑衣人后面隐者打扮的人。几乎是响动一起，拉旺等人就惊动过来，戒备地推门一看，拉旺又惊又喜：“容若！怎么是你？”这个作隐者打扮，碰巧赶上拉旺等人，并救了他们一命的，赫然正是随后出发的容若。交换情报和看法之后，容若和拉旺两人都感到，此次广西之行大不简单，只怕广西军内部已经出现了分裂，前路危险重重。这次前来暗算的人失败之后，一定不会就此罢休，拉旺一行走在明处，将随时随地成为敌人的靶子。只有尽快到达并见到四贞，开始收编广西军，才能反客为主。拉旺因为差点着了道儿，尤其恨恨：“不知是什么人，居然这么大胆，敢公开算计朝廷的人！前面要再让我碰见他，一定让他有来无回，后悔来了世上一遭！不过，容若你真不和我们一道走吗？”容若摇摇头道：“眼前情况复杂，假如广西军真有了不妥，他们肯定不会在你们面前公开表露什么。我们一明一暗，先探明形势为主。现在暂时分开，到了目的地后，我再和你联系。”两人相视一笑，举掌相击。当拉旺和容若决定兵分两路，拉旺率人依旧从陆路继续前进，而容若独自坐竹筏顺水而下的时候，暗算失败的消息也已传回到了依娃的手里。但依娃并没有马上开始布置下一着棋，因为吴三桂的儿子吴世琮已秘密来到广西。这吴世琮颇有说客之才，和延龄分析当今形势，一席密谈下来，本来还犹豫不决的延龄，心中的天平已完全倾向了吴三桂一方。所以，当吴世琮提出希望广西军能加盟（其实是归降）吴军，共创大业的时候，延龄完全把四贞抛诸脑后，一口应下。接着便着人领世琮和他的两个随从到早已安排好的别馆居住，依娃主动领命。延龄只当依娃心中高兴，并不虑及其他。到了别馆，其他人都退下后，世琮握住依娃的手，称赞道：“这次多亏了你，孙延龄才能这么识趣合作。你说，我该怎么奖赏你呢？”说到后面，声音里已带了说不出的暧昧意味，原来两人竟是早先素识的。世琮欲进一步去揽依娃的腰时，依娃娇笑一声，轻盈地一个旋身，不着痕迹地脱离了世琮的掌握，道：“您怎么赏我都行，只要别把我吃了。”这句话一语双关，说得世琮又是笑又是心痒难挠，正想怎么着才能让她乖乖就范，却听她又道：“我的人先前暗算朝廷钦差失手，我必须得再去布置才行。您老远来，就先歇着吧，我再来看您。”话一说完，人影一闪，已经走远了，老远地还传来一阵清脆的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