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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胥忍俊不禁,说道:“别埋了,你这个闻法,再好的鼻子也要给你闻废。一会儿去柴房闻闻柴火味儿,回来嗅觉才能恢复一点儿。”
贺思慕皱着眉,起身道:“凡人真是麻烦。”
段胥哈哈一笑,将话题又引了回来:“鬾鬼殿主生前也是个汉人罢。”
贺思慕漫不经心道:“汉人的数量是胡契人的三百多倍,鬼界亦然,二十四鬼殿主生前都是汉人。鬼界的法度和族裔无关,但是汉人恶鬼们眼见着如今自己的后代们活着遭受欺凌,自然不会对胡契恶鬼多好。在鬼界,胡契鬼的日子才是难过。”
“生死境况逆转,世道真是有。”
“仇生仇,恨生恨,这本是常理。”
“若能斩断生者的仇恨,那死者的仇恨会不会停止?”
贺思慕轻轻一笑,她朝着花园的后门走去,说道:“生者的仇恨能断是因为生者会死,死了几代人痛苦的记忆烟消云散,仇恨自然断绝。可死者千百年不灭,在这边仇恨永不止息。不然你以为,为何堕为恶鬼对人来说会是惩罚。”
段胥望着她的背影,唤道:“你去哪儿?”
贺思慕头也不回:“去柴房闻闻烟火味儿。”
段胥忍不住笑起来,她倒真是像是专门来伊里尔府上收集气味,而非来寻找鬾鬼殿主踪迹的,他低声道:“真是可爱。”
以段胥这双托鬼王灯的福,能辨阴阳的眼睛来看,伊里尔府的鬼气被收敛得很好,不走进花园的琉璃塔几乎察觉不出来。甚至在外面常常能看见的游魂,在这座宅邸里也看不见。
听说琉璃塔内供奉的是苍神圣物,可是他看不出琉璃塔内有任何灵气,倒是有若有若无的鬼气萦绕在塔间。想来这座塔不是供奉圣物,而是供奉鬾鬼殿主的。难道圣物一说是假的,还是伊里尔供奉在另外的地方了。
段胥边想着边跟到柴房,便看见门口两个老妈子扒着柴房门在低声聊天,说老爷请了个奇怪的客人,长得挺漂亮的姑娘,竟然跑到柴房闻柴火。
段胥笑笑,正想走进去,却听其中一个妇人说:“我见这姑娘应该和路达少爷年岁相当,若是路达少爷在家,我还要以为是老爷找的儿媳妇。”
段胥的步子停住了。
另一个妇人道:“小少爷自打十岁去上京之后就再没回来过,我看老爷好像不太希望他回来。”
“说什么呢,老爷就剩俩孩子了,怎么会不希望……”
段胥迈步从她们身边走过进入柴房里,向蹲在地上挑柴火的贺思慕问道:“思慕,伊里尔那个在上京做高官的小儿子……是路达?”
贺思慕拎着一根柴火,抬起眼睛看着他,说道:“怎么,又是你的旧识?”
段胥眸光微微闪烁,他笑道:“旧识实在是高攀不上。我们丹支大司祭的得意弟子——路达少司祭,丹支王庭会有谁不认识他的么?他大约是不认识我的。”
在天知晓的死士生涯中,他偶尔会跟着师父去拜访大司祭,每次都能看到路达。路达比他年长三四岁,长得清隽,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总是在大司祭旁边安静地坐着,低头看羊皮卷,仿佛在认真阅读又仿佛神游天外。
路达看起来很“空”,而据说这种“空”便是通神最重要的品质。
伊里尔的小儿子竟然是路达?养小鬼的人家儿子,居然是一国的少司祭——将来还很可能是大司祭。
这世道可真是离谱得很。
“若是路达的话……只要他开口,大司祭什么不舍得给他?或许伊里尔真有圣物。”联想到伊里尔那胖成球的身躯,再和记忆中路达的清秀样貌一对比,段胥不禁感叹道:“岁月真是杀猪刀。”
贺思慕闻了一口柴火清的味道,淡淡道:“岁月也会这般杀你的。”
段胥俯下身道:“岁月应该会待我客气些罢,毕竟我是要逢凶化吉的人,变丑可是大凶。”
他的眼睛在黑纱的间隙间时隐时现,便是隔着纱看不清表情,也能听出来他话里的笑意。
贺思慕抬眼看他。
她这个结咒人有时候十分乖巧,她让他戴着帷帽在人世隐去踪迹,他便从不在外面摘下帷帽。但是有的时候……
贺思慕皱皱眉头,把他推开站起身,淡淡道:“走了。”
她从柴房门走出去的时候,那两个妇人慌张地行礼,在她转身后窃窃私语地讨论这姑娘刚刚是不是推了空气,刚刚她是不是在自言自语,这姑娘怎么有点神叨叨的。
段胥哈哈笑起来,跟着她出了门。
伊里尔有着庞大的产业要管理,各种关系人情往来,平日里忙得很,但还忙里抽空关照住在府上的这两位客人,尤其是段胥。
他对段胥这只听话的“恶鬼”很感兴,总是旁敲侧击地问段胥是如何和贺思慕结咒的。并且向段胥暗示到自己这边来会有的种种好处,他认识的贵人如何财大势大。
段胥便适时地表示出惊叹,但对于自己的姓名来处和态度一律模糊不答。
这一人一鬼仿佛就是来这府上蹭吃蹭喝蹭花园的。
他们到了伊里尔府上三天后,伊里尔突然急匆匆地来找贺思慕和段胥,说道:“十七姑娘,有件事情想请您帮忙。”
贺思慕掂着一柄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沉香扇,说道:“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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