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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礼物套装。”人家都要走了，6文不想藏着掖着，“主要是我的心意，东西只是小样。”

  没拉窗帘，也没开灯，卧室光线黯淡，瞿燕庭背过身，掀起羊绒衫脱下来，微微蹭乱了脑后的头。

  6文眼前晃着洁白的背，很薄，微凸的脊骨从腰间蜿蜒至后心，连接两片扇翅状肩胛，犹如在背后镌刻着一只若隐若现的蝴蝶风筝。

  瞿燕庭穿上衬衫，宽大了些，袖口覆盖在手背上。6文靠近来，从兜里掏出一对袖口针，当初为了配这件衬衫订做的，帮瞿燕庭挽起一折固定住。

  6文低着头，闻见布料上淡淡的薰衣草味，沾染于酒店衣帽间的藤条扩香。

  他吸吸鼻子，嗅了嗅。

  瞿燕庭敏感地察觉，抬起的手蜷缩成拳，猛然而用力地抽了回来。叮当一声，没别好的袖口针落在地板上。

  6文吓了一跳：“怎么了？有没有扎着？”

  瞿燕庭防备而疏离：“你闻什么？”

  “没什么，”6文有些蒙，“有点气味……”

  瞿燕庭眼色惊慌，推开他，大步冲出了卧室。

  6文反应两秒，追出去，听见哗哗的水声。

  踱到洗手间门口，6文怔住。

  水龙头拧到最大，瞿燕庭弯着腰不停地搓洗双手，指甲刮过皮肤留下一道道痕迹，水珠溅在镜子上，手背逐渐一片通红。

  他魔怔了，魇住了，被旧忆织成的网攫缚脆弱的神经。

  瞿燕庭始终在忍耐，那个菜市场，促狭的鱼摊，摆尾弹动的活鱼，他寒酸狼狈的青春年华，被腥气包裹蚕食的一双双袖口。

  他耗光力气扮作一堵坚不可摧的墙壁，此时此刻，他败了，不过是一面透出裂纹的玻璃，轻轻触碰，表里尽碎，一如当年被欺凌时满地零落的自尊。

  水声狂乱，6文的心脏不可遏制地剧烈收缩。

  他冲上去，像捧一束花那样捉住瞿燕庭的手腕，淋漓的冷水往下坠，他把那双手拽向自己，捂在温暖的腹部。

  6文抱住了瞿燕庭，硬生生的，又轻悠悠的。

  他不知怎样张口，去问，去哄，该问一句什么，哄一声什么。戏剧与现实重合无数画面，纷乱的线索从他眼前飞过。

  6文想起那间教室，靠窗的角落，他捡起瞿燕庭被风吹落的稿纸。

  许久，瞿燕庭埋在他肩上，轻声嗫嚅：“为什么。”

  6文静听，伴着怦怦的心跳。

  “我躲在最后的位子无人理会时，”瞿燕庭酸楚地问，“为什么桌前不曾出现一个你。”

  第38章

  6文已断定，瞿燕庭与叶杉，与叶小武，不止是创作者和角色的关系。哪些是改编，哪些是亲历，他抓心挠肝地想了解清楚。

  但他不能问，瞿燕庭紧扣的心扉是一道经年结疤的陈伤。作为旁观者，不管主动还是无意，任何窥探的行为都像是撕开对方的伤口，是一种毫无分寸的残忍。

  今天不小心触及瞿燕庭的痛处，造成这般局面，就是最大的教训。

  自责和心疼哪个更多一点，6文分不清，能否等到瞿燕庭愿意敞开心扉的那一天，他亦不确定。

  6文只知道，瞿燕庭明天就要走了。

  手掌捋过瞿燕庭的脊背，相隔单薄的衬衫传送温度，6文没在哄人，是在道一份真心：“瞿老师，我在你的生命里登场有些迟，你把我当朋友也好，弟弟也好，让我多演一会儿。”

  掌下身躯微动，瞿燕庭缓缓地抬起头，脸庞干净，眼眶湿红，尽管失控仍隐忍着没有哭。

  “你就要走了，咱们唯一的联系不过是一个手机号码。”6文说，冷静而认真，“别删除我，别拉黑我，朋友圈不要紧的内容别屏蔽我。”

  瞿燕庭沙哑道：“好。”

  6文收拢胳膊，沿着瞿燕庭的肩头向下滑，圈住暖在他腹间的一双手：“我不会打扰你，也绝不再像今天这样惹你伤心。”

  瞿燕庭又答应一次：“好。”

  “你怪我出现得晚，”6文低声道，“那就不要只和我萍水相逢。”

  瞿燕庭神色怔然，迟钝着，第三声“好”卡在了喉舌间。

  6文没得到回应，不逼近也不改口，静待片刻，捞起松散的袖管揭过这一页，说：“袖子又湿了。”

  腕上的黄桷兰也遭了殃，花瓣七零八落，瞿燕庭摘下来用纸巾包住，这是临别赠礼，他不会轻易丢掉。

  6文还有一场戏要拍，在3o2，瞿燕庭让他去准备。

  “今天是我不好，不该让你来。”6文很抱歉，估计瞿燕庭要回去了，“回酒店好好休息。”

  失态过，泄过，也抵着一半肩膀讨到了安慰，瞿燕庭压低眉骨，将洇湿的地方卷起来，再抬时挂上一派从容。

  “我稍后过去。”他说，“一会儿见。”

  摘除中间一段插曲，今天与平时没多少不同，天黑收工，保时捷和保姆车一前一后地驶回酒店。

  门框旁的壁瓶换了花色，一枝白色仙客来，四根银杏树枝，黄澄澄的银杏叶衬得白花愈清纯。走近时，瞿燕庭贪看两眼。

  各自开门，6文先说：“瞿老师，早点睡觉。”

  “嗯。”瞿燕庭道，“晚安。”

  重庆的最后一夜，收好行李箱，瞿燕庭立在窗边，再眺望一次渔船江水。